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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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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湄水春波(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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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41# 流戈
    二
几个月以前,李庆军就在报纸上看到了批判《海瑞罢官》和“三家村”的文章,好像是说文化界出了什么叛徒。后来党中央又发了一个决定,要搞运动。反正都是文化界的事情,大家也没怎么在意。最近一段时间社会上出现一些反常现象,李庆军也多有耳闻,作为一名党员,党的基层干部,他的原则是听上级党组织的。他想,县委肯定会很快有指示下来。在没接到上级的指示之前,一切都还得按部就班地照常进行。张继业书记正领着场里部分中、小队干部在县里参加轮训班学习,自己和王场长在家领导生产和学习。场长年岁大了,一门心思就是想着办退休,越来越不爱管事。自己就得多担点儿担子。农技校那边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茶场一百八十多青年,都是些思想活跃、最爱接受新鲜事物的人,缺少社会经验,往往听风就是雨,不计后果。若让他们也跟着社会上的人闹腾起来,那局面还真是不好收拾呢!听了韩志梅述说县里的局势,李庆军不免格外地担心。他现在身边可以商量的人也只有梁金瑞,吴国强和韩志梅这几个人。为了让韩志梅懂得自己的这份担心,帮着他带好这一百多青年,至少在张继业书记回来之前不出乱子,他低声地嘱咐韩志梅道:
    “外面的事情你先不要当别人传说,免得弄得人心慌慌地,我们现在的中心工作是要全力搞好场里的生产,这是党支部开会决定的事情。我们不是反对大家关心国家大事,但我们首先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文化界的事咱们不了解,上级党委的指示也还没有下来,咱们可不能乱掺和。我们现在必须稳住人心,千万不能乱。党中央的决定都公布好几个月了,看样搞运动只是文教系统的事情,跟我们沾不上什么关系,不然的话,为什么具体部署还没有传达到下边呢。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事情哪说哪了,除了我,对任何人也不要再说起。”
“还用我说什么,县中出去搞四清的学生回来一串连,满县城都开了锅。县委、县人委都被冲了,还喊出了炮轰县委领导的口号,我瞅那阵势,可不象只是文教系统的事情。“韩志梅还是不太理解李庆军的担心,她觉得李庆军很长时间没离开这个山沟,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已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自己若不是昨晚上回了趟城里亲眼看见,同样也不敢相信这些变故。这分明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剧烈地震,怎么能瞒得住呢?尽管如此,她还是遵从李庆军的嘱咐,没再跟别人说起城里的事,连好朋友陈凤莲她也没说。她和她的伙伴一起尽全力帮着场长和李庆军维持着场里现有的生产和生活秩序,使我们这个处在大山中消息闭塞的知青茶场得以暂时保持着平静,就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反常事情一样。
                              
    然而,这一九六六年彩霞山的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眼见得西边的山口那边罩过来一团乌云,刮起了一阵怪风。风起之处,满山的丛林被摇晃得沙沙作响。那风从知青茶场李庆军的办公室来不及关的窗户闯了进来,把办公桌上那张邮递员刚刚送来的新报纸刮在地上撕得粉碎,临走的时候,竟把房门也摔得“砰”的一声。知青们还都在山上干活,他们还都沉浸在丰收在望的欢乐之中。阵风过后,场部里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山再高再大,终难遮挡得住外边袭来的暴风雨。眼下的茶场只不过暂时地处于一场特大的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平静。看似平静,却已经是当年人们常说起的那句话,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一场始料不及的空前灾难已经酝酿成熟,正一步步地向这些充满人生憧憬,刚刚胸怀大志踏上人生旅途的青年们逼了过来。
    “茶叶”,其实这东西准确的名称应该叫做“茶芽”才对。我们日常生活中所饮用的茶,不论是红茶、绿茶还是花茶,其实都是茶树的嫩芽,无非就是采摘回来后加工制作的方法不同而已。茶芽如不适时采摘,等到长成了“叶”它的口味和经济价值可就要大打折扣,一落千丈了,只能用来和修剪下来的细枝条一起粉碎加工、做成廉价的茶饼,因此,在茶场的生产过程中,采茶这项工作就必须要集中力量抢季节。如今,我们茶场秋茶采摘加工的季节已过去大半,许多来不及采摘的嫩芽正在逐渐长成硬邦邦的枝叶,李庆军和他的伙伴们此刻的心情可真叫做心急火燎啊。
    不仅如此,那种得七沟八坡满山遍野的生姜,托了风调雨顺的福,总算是没有白辛苦一场,迎来了一个高产之年。如今该从地里起出来送到供销社去交售了。
还有,那一片片的木薯虽说借了亚热带冬天不上冻的光,还可以晚几天再起。可那储备来年留作种茎的木薯骨可不能等,必须在下霜前砍下来捆好、挖窖贮藏。
    再有,山上那种的一片片的红薯,由于护秋工作开展得及时得力,也是一派丰收景象。现在藤叶已经由绿转黄,必须赶在下霜前起出来妥善收藏,那东西被霜一打就都会烂掉。
    更有,外面地坪上堆得跟小山似的沤好的可可饼拌草皮粪肥料,要尽快运到茶园上去追施,它直接关系到次年和以后茶叶的产量和质量。
    事多如麻迫在眉睫,把个王达昌和李庆军这一老一少弄得心急如焚。谁知,屋漏更遭连夜雨,正赶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偏偏知青中因事请假的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眼看着各项生产进度都滑了坡。
    支部书记张继业领着一帮人在县里学习,不知怎么还断了联系,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秋收的事情若指望等他们回来,那黄瓜菜早就凉了。
    “马上召开干部会,其他一切暂停,全力投入秋收!”李庆军这回急疯了,他谁的劝阻也不听,在会上一锤定音:“坚决停止建房工程,撤回山里的副业队,取消场休日,废除八小时工作制,除了做饭的饮事员,其余统统上一线,就是点上松明火把风雨灯,晚上夜战不睡觉,也得把眼看到手的东西抢收回来!“谁请假也不批,干脆关了批假这扇门,有什么意见以后再提,我现在没时间听。不管什么问题,你们留着秋后算账,是批评还是骂娘拿我是问好了,好,现在散会!”
知青茶场建立到现在一年零一个月,李庆军头一回搞了个一言堂。简单、武断、不近人情,也容不得大家再讨论讨论,商量商量。理解的照办,不理解的也得照办。结果,他连着说了几声散会,到会的人仍旧还是木偶似地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就跟没听见一样。
    韩志梅首先沉不住气了,苦着脸抢先发话:“问题是你批不批假都一样,多数是回来以后才补假,都有正当理由,不批假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找挨骂!
    梁金瑞也接着说:“我们四中队早就宣布了纪律,对事后回来补假的一律按旷工处理。三中队也是一样,可是你没看看一、二两个中队,每天上工稀稀拉拉地还剩下多少人?听说他们有的人回城十多天才回来,还有的至今也不见人影。”
    李庆军经梁金瑞这么一说,这才不解地盯着严永棋和周明两位一、二中队的副队长追问道:“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给他们批的假?”
    严永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吞吞吐吐地刚想解释,周明却抢了先说:
    “什么请假呀,人家那是公差。李队长和董启芳传话回来,通知他们到县里,说是有特殊任务。人家正队长定的事情,我们当副手的也不好多问。我还以为这件事你早就知道呢。”
严永棋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结巴,他忙接着周明的话茬儿说:“对,确确实是这么回事。”
  “真是乱弹琴,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李庆军扭头望着王达昌场长,那眼神显然是在询问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王达昌没有作声,只是无可奈何地摇着头,那表情是在告诉李庆军,他也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可能知道,人家早已不再把他这个场长当回事。眼看这天都已经起风了,可你李庆军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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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42# 流戈
  三
    就在这当口,却见一中队那个史占海领头闯进了会场,后边还跟着一个矮个子的陌生人,个头顶多也就一米六左右,长相却跟《十五贯》里的娄阿鼠差不上下,长着一付贼眉鼠眼的刀条脸,进门就挨着个儿地把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把那双贼眼盯在了场长王达昌的脸上,气势汹汹地喊叫起来:“走资派王达昌你给我听清楚,我们代表县外贸公司和知青茶场的革命群众组织正式宣布,你必须从现在起靠边站,接受革命群众的揭发批判。”他那喊叫的声音也尖得刺耳,就象一只挨了夹子的耗子在呼救命一般。他那尖细的手指头也几乎戳到场长的鼻子上。这突然的变故,使参加开会的茶场干部们都吃了一惊。
    仗着有人给他壮胆,史占海这功夫也好像是刚刚注射了一支杜冷丁,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只见他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场长王达昌,学着刀条脸的那股子神气,也站在一旁恶狠狠地帮腔道:“你还在这儿看什么?马上回去把你的东西从回形院里搬出来,今后不准你再到那儿去。
    李庆军本来就在火头上,一看见史占海来搅闹会场,那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也不管那刀条脸什么来头,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他和史占海怒斥道:“你们都给我出去!我们在开会研究工作,你们跑来搅闹什么?出去,出去!”
    想不到那个平时说话比放屁还臭的史占海今天却来了股子酸溜溜、文绉绉的劲儿,一字一板地说:“李庆军你也别太张狂,念你也是个知青,我们今天先不和你计较。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不然他就是反动派。你若是和走资派王达昌站在一起当然也是反动派,我们也要打倒你”。史占海本想是拉大旗当虎皮来吓虎人,可怜他竟笨得连一段语录都背不下来。
    象史占海这种人,除了脸皮厚,再就是只会胡搅蛮缠,光吃人饭不拉人屎,若想和这种人讲道理,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无异于对牛弹琴。李庆军才不想在他身上多费口舌,,只是简单回答他说“王场长是县里派来领导我们的,他若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向县里反映,由组织上调查处理。但你们跑到这儿来搅闹可就是无政府主义,这是不能允许的......”
    没等李庆军把话说完,那个刀条脸便哼地一声指着李庆军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李庆军。据调查你也是个修正主义黑苗子,也是个走资派!你还有什么好狂的,县里的走资派都打倒了,你这兔子尾巴我看照样长不了,你也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跳不了几天了。早晚得挨着个儿收拾你们!”
    县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李庆军着实摸不清。来自各方面的传闻一时也难辨真假。不过在张继业回来之前,他和场长也只能按照党支部原定的安排抓紧搞好当前的秋收生产。至于要不要搞运动,如果搞的话如何进行,这一要等上级的指示,二是还得等张书记回来召开支部会另行研究。今天这种场面,李庆军心里半点儿底也没有,十分被动。他只有靠着自己的党性和良知硬掌着。从史占海和刀条脸今天的势头来看,似乎许多的传闻都是真实的。外面确实已经闹得没法收拾,党政机关的正常工作全都被迫停了下来,许多的领导都被宣布靠边站,甚至被“打倒”遭到无情地批斗、游行示众等等。而且这种局面正在逐渐朝下延伸,从县一级到区一级,再到大队一级,看样子原来的领导班子都一个个地失去了管理指挥职能,整个社会几乎成了无政府状态。
    李庆军隐约地感觉到,这种局面也已经延伸到茶场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党的基层干部,只要还没有完全被剥夺组织上交给的职权,就必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绝不能丢开肩上的担子去明哲保身、听任这两个不速之客在这儿胡闹。想到这儿,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史占海,转身指着那个刀条脸对吴国强下了命令:
    “吴国强,你了解一下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你们治保会给我好好查一查,他若不老实就先扣起来,送到区里关上几天再说。”
    吴国强见是李庆军发了话,他早就按耐不住地马上站了起来,冲着史占海和刀条脸大声喝道:“走,你俩位有事跟我出去说。”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扔给靠里边办公桌坐着的覃玉峰说:
   “老覃,你开我抽屉把手镯拿出来。这两个客人怕是不给点儿见面礼不愿意走呢!”
    史占海可是个被吴国强和覃玉峰收拾了好几回的人,当然明白吴国强说的“手镯”是干什么用的。特别是覃玉峰还亲自把他送到区上的公安那儿关了好几天拘留,本打算送他去劳动教养,最后还是李庆军出面把他保了回来。所以他对吴国强和覃玉峰是既恨之入骨又怕得要命。一看吴国强真要动手,他心里立时就发了虚。吴国强虽然也是个初中毕业生,但他可不象一般的学生哥那么文质彬彬。他爸是县公安局的刑侦科长,他也完全秉承了他爸爸那种军人出身的派头,动起手来尽来狠的。史占海可不愿意吃这眼前亏,他知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还是先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头再和他们算账。想到这儿,他一把拉过刀条脸转身便溜,走出食堂的大门外拐过弯去,才隔着窗户冲屋里喊了一句“哼,咱们走着瞧!”
史占海和那刀条脸被吓跑了,但这会场的人也被折腾得再没有坐下来研究生产的心思,大家各自都散去了。形势突变,下一步怎么办,李庆军一时也没了章程。屋里头剩下他、王场长、梁金瑞和韩志梅。韩志梅紧紧地抱住李庆军的一只胳膊,一声不响地扭头望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她有些微微颤抖,不知是刚才被史占海和那个刀条脸气的,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感到害怕。梁金瑞也被气得冲着李庆军埋怨道:“我早就说过对史占海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他迟早都是茶场的一大祸害,头顶生疮脚底冒脓坏透了的。可你偏不听。都定下来送去劳教的,你非要去保回来,你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就他?他还算不上一只虎,充其量也就是一条疯狗!”李庆军说。
    梁金瑞又补上一句:“疯狗才是个祸害呢,咬起人来比狼都毒!”
    李庆军当初也只是想,都是一起下乡来的知青,还是要尽量在内部多帮助教育,一旦进了劳教队,那性质可就变了。档案里会记下一个历史污点,以后回来还得接受管制,这关系着他一辈子的前途啊,李庆军认为这事可要慎重。再者说,当时身为指导员的李庆军,眼看着自己的队伍里有人掉了队,被清出革命队伍,自己同样感到了失职和自责。他没考虑太多,只想尽最大的努力挽回损失。谁知,这史占海却认为领导上是软弱可欺,拿他没有办法。不但不能痛改前非,如今乘这搞运动的机会变本加厉地要公然跳出来对着干啦。看来这个史占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实在不可救药。李庆军这时的确也有点儿后悔当初不该保他,经梁金瑞这么一将,心里也不免觉得窝火。他有点不耐烦地白了梁金瑞一眼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添乱不成!”
    到是场长王达昌这时候显得十分平静、稳重,看样子他还很乐意接受造反派们为他安排的“靠边站”待遇。他那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惊慌,仿佛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仍像平时一样微微地笑着向李庆军道:“他们要我搬家,你看我暂时搬到哪儿住好呢?”
    李庆军没有直接回答王达昌的问话,他认为王达昌还是自己的领导,不能由自己来决定他的住处。他试探地反问了一句:“场长,你暂时搬我这屋里凑和几天怎么样,若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王达昌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也没有个更妥善的住处可搬,便答应道:“你就看着安排吧,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啊。天气变了,起了风,眼看就要下雨,咱们都得提防着点儿,秋雨季节最伤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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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流戈
第十五章、艰难的支撑
                           一
    李庆军隔窗把吴国强和覃玉峰喊了回来,吩咐说:“等会儿你俩去帮着场长把东西都搬到这儿来,我们把办公桌往一块儿并一并,腾出个位置给场长铺床。场长是咱们的长辈,不能让那帮人任意胡整。你们记住,不管他们是谁,都绝对不准动场长一手指头,他若敢动就先扣起来,不要客气。另外,这两天你们要特别注意,尤其是外来跟史占海他们勾搭的人,千万得盯紧喽,看他们都在搞些什么名堂。必要时可以盘查一下,有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吴国强答应着,扭头告诉覃玉峰:“老覃,这两天你就先不要回副业队了,场里越来越乱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得在家帮着我留点儿心,以防万一。”
    李庆军马上纠正道:“不,要去,吃过午饭就马上走,最迟明天中午你把副业队全部撤回来,人和东西都不要留在山里。若是人手不够的话,让中队再给你派几个帮手。”回头他又吩咐韩志梅:“志梅,,你们三中队派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吧,要挑几个力气大,能挑担子的。”
   “那得派几个人合适呀?”韩志梅问道。
   “顶多三五个,太多了晚上睡觉没法安排,怎么也不能让去的弟兄坐着烤火过夜呀。”
    覃玉峰一旁说,“睡觉倒不成问题,俩人挤一个被窝更暖和。只是人去太多没有用,三个人就足够了,主要就是这几天加工的那些锄把和扁担。”
    形势突然急转真下,县里传回来消息说,党支部书记张继业被造反派们定为“漏网右派”抓进了红卫兵司令部,关在县里交待问题,接受批斗,李庆军盼他回来的希望落空了。场子里的局面也乱了起来,越来越无法控制,县外贸公司来了一帮胳膊上戴红袖标的人,拿着县“文革领导小组”的介绍信到场子里把王达昌也带回县里去了。
    李庆军的指挥棒也越来越不灵。他每天照旧到各中队去检查了解生产情况,下面的情况更让他揪心,出勤率仍在不断下降,全场搁一块儿还不足原来两个中队的人。且不说请假批不批,你就是想批也没谁临走还跑回来请假的,出不出工全靠自愿。好在是该走的都走了之后,剩下的全是信得过李庆军的基本群众,他们相信李庆军说的话:“不搞好生产就没有活路,任何时候天上也不会掉馅饼!”当然,出勤率也和各个中队的领导有着密切的关系,三、四两个中队大体上还能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队员还坚持上工,而一、二两个中队连百分之三十也难保证,好在严永棋和周明两个副队长还能硬掌着没有撂挑子,每天各自领着十个八个队员在支撑着门面。
没过几天,李宗琦和董启芳两位中队长把到县里参加轮训的基层干部都领了回来。这些人大多数胳膊上都戴上了“MZD思想红卫兵”的袖标,一个个趾高气扬,都象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英雄猛士,而三中队一小队的队长陈彦明则是被两名“红卫兵”反剪着胳膊五花大绑扭送回来的。县文革领导小组还派来一位官员。据董启芳介绍,那个人姓郑,叫郑兴致,是县里武装部的一个副部长。身材高大巍伟、往前腆着大号的将军肚。头上的军帽虽然已经是特大号的,却仍然显得太小,紧紧地箍在脑袋瓜子顶上,连那下面梳得铮亮,苍蝇落上都站不稳脚的大背头都罩不住。他穿了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腰带上别着一把带着皮套的手枪,相衬之下更加显得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把领章帽徽都摘了去,扮成了一个土八路的模样儿,使人从外表很难猜透他的真实身份,总把他当成公安特派员一类的人。
    这郑兴致架子端得特别大,出于礼节,李庆军想要跟他握手时,他只是不宵一顾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居高临下傲慢地斜了李庆军一眼。那似乎就是告诉李庆军:我就是特意为了收拾你们这些人来的,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握手?
    这个郑兴致便是县文革派驻知青茶场和农技校的工作组组长,当然,组员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一来便住进了回形院原先场长王达昌住的那个房间。他在那儿吃小灶,董启芳派人为他买菜做饭,从不到食堂来吃饭。
    这晚上,董启芳通知召开大会。除了茶场的知青,农技校的那几个人也都被找了来。郑兴致在会上宣布了几项县文革领导小组的决定:
    一、从现在起,茶场和农技校并为一个单位,撤消原行政建制,组建彩霞山场校文革小组,负责领导场校的所有事宜。组长由李宗琦担任,董启芳任副组长。暂时保留原茶场和农技校的生产组织,在文革小组的领导下进行生产活动。其中的原有负责人由文革小组重新进行调整任免。
    二、原场、校所有制定和实施的各种规章制度、决定,凡不符合运动要求的,一律即行废止,今后场、校的所有活动规定,由文革小组审定后报县文革领导小组批准施行。
   三、原场校的所有配发****,一律交武装民兵排统一管理。
   ......
    李宗琦终于如愿以偿地取得了他第一步计划的胜利实现。大家后来才知道,这主要得力于他的姑表兄郑兴致的力量。有了这座靠山,自然得以顺利地坐上了彩霞山的头一把交椅。按说,想当官本不算毛病。他也确有这方面的能耐,为人民服务嘛,多费点儿心,多负点责,不见得不是件好事情。
    至于那位副组长董启芳,原本就是个接班人的苗子。打小谁都夸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投胎的时候门户选得准,弄了个工人家庭出身。查遍七姑八舅九姨婆全是贫雇农。加上模样儿又出落得俊、瓜子脸、双眼皮儿,细皮嫩肉的还白净。自然到哪儿都招人喜欢惹人爱。她打小儿念过几年小学,虽然没考上初中,却也识得一些方块字和洋字码,平常看报读文或是算个小账什么的也还将就凑合一阵子。最突出的是她能适应历史潮流,少年壮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十五岁上就破格入了街道的基干民兵,十七岁当上了民兵排长,无论干什么都是那么风风火火,敢打敢冲,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阎王也敢揪下巴的主儿。谁若往高捧捧她,举举她,管保就去帮你摘月亮。
初来茶场时,恰是用人之际。她有街道和民兵组织的举荐,加上超凡脱俗的一股子闯劲儿,便被选上当了中队长。按说,她一个还不满十八周岁的女娃家,领导四十来人的二中队在这荒山野岭中开荒造地,种茶施肥,着实立下了汗马功劳,成绩有目共睹。难怪在发展新团员,组建茶场团支部时,李庆军觉得她无疑是块好钢,合该用在刀刃上,亲自担当介绍人吸收她入团,培养、举荐她当上了知青茶场第一届共青团支部的支部书记。在当初,她是满心地暗暗喜欢上了李庆军。以她的优越条件,她以为李庆军也一定会钟情于她,万没想到,她这初开的情窦竞会被韩志梅给堵死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轻易地咽下这口气。她暗自下决心,迟早要报这个夺爱之仇。
    如今,她当上了副组长,身价倍增,大权在握,在这知青茶场里头吆五喝六耍尽了威风,那番高兴劲儿自是不必说,几乎是鼻子眼也能开进火车去。如今她在想:“他李庆军不是没瞧上我嘛,这回到要让他看看,姑奶奶老虎没发威,你就当我是只病猫呀?风水轮流转,这回也应该轮到我来治治你了。”
    董启芳刚满十五岁那年,她就吵着闹着要参加基干民兵。湄河镇里当妇联主任的姑姑董玉莹被她缠得没了辙,只好也帮着她找武装部的伍部长去求情,谁知那位武装部长一听说她才刚满十五岁,索性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透气的缝都不留:“过两年再说,岁数太小,没商量!”偏赶上县武装部下来检查工作,带队的副部长郑兴致相中了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于是就对镇上那位伍部长说:“民兵队伍就需要她这样敢冲敢闯的,让她提前进来锻炼锻炼也有好处,我看你就给她报上吧。”就这样,董启芳破格当上了一名武装基干民兵。董启芳的心志当然远不止这些。眼下这副组长的位子不是她的最终目标。这彩霞山巴掌大的地方休想把她一辈子困在这儿没出息!她最爱听的一句话是“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她也不甘心永远只当个民兵,她梦寐以求想到部队去当个真正的军人。她看过电影《红色娘子军》,尤其羡慕里边那个吴琼花。她最大的遗憾是没赶上吴谅花那个年代。她羡慕那打打杀杀的生活。人若活着,就得那样才够劲儿。
    那位郑兴致副部长可是点滴不漏地猜透了她的心思,闲下来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拍着她肩膀百倍亲切地许下愿来鼓励道:“别着急,你条件不错,只要好好干,按我说的去做,等有机会我一定送你到部队去发展。”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参军?”董启芳喜出望外,她猜不透这是哪辈子祖宗积下的阴德,让她这个平平常常的小女孩得到了贵人的提携恩宠,她用力拉着眼前这位救世主的手,激动得直想立刻跪下给他叩两响头,甜甜地叫上几声亲爷爷。
    郑兴致就势把他拉在自己身边,象哄着娇惯的亲生女儿,再次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事我还能骗你,县里征兵工作归我管,一有特招女兵的机会,我一准送你去就是了。就怕你到时候又要想家哭鼻子呢。”
    人家郑兴致啥样的身份,一跺脚彩霞山都乱颤的人,能对她一个下乡种地的知青如此关怀赏识,这怎不让董启芳感激流涕。土为知己者死,董启芳眉飞色舞地使劲儿拉住郑兴致的那双大手上下晃动着,信誓旦旦地表示着:“我一定听你的,好好干,好好干!”
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回形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俩在研究重要事情,没有人敢来打扰。郑兴致贴近董启芳的耳边象是要秘授机宜,却冷不防乘机在她脸上吻了一口。
    董启芳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你真......”
    郑兴致不再言语,垂涎已久的羔羊终于到手,他急不可待地伸出两只大手在董启芳身上胡乱地咯吱起来。
董启芳这下笑得更欢了,她竟也壮着胆子咯吱起郑兴致来,郑兴致就势撩起她的衣裳,把一只大手抻进了她的前胸,使劲儿地捏住她胸前隆起的两处敏感部位。她感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舒服,象电流一般传遍了全身,两只乳头也不由自主地坚挺起来。她失去了理智,也用两支手在郑兴致身上狂乱摸起来,直到郑兴致的手一直向下滑,扯下了她的裤带,把她的裤子扯下丢在一旁,然后也飞快地脱光自己身上的衣裤,把那滚圆的肉乎乎的身体发了疯似地压在了她的胴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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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44# 流戈
   二                                         
    董启芳这时也似乎觉得情况不妙,头上吓出了一层冷汗。她刚要挣扎着推开郑兴致,但哪里还来得及,“不要”两个字还没喊出口,嘴就立刻被郑兴致那两片厚重的嘴唇给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郑兴致野蛮地满足了他的兽欲,从床上爬了起来。董启芳也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她感到下身有些疼痛,低头一看,还出了血。她十分后怕,忍不住低声地哭了起来。
     郑兴致拿起桌子上的暖壶,往木盆架上的洗脸盆里的凉水中兑了些开水,扯过凉绳上的毛巾扔在盆里浸湿,轻轻地拧掉水分,把自己的下身擦了擦。然后他又把毛巾在水里透过,拧干,递给还在床边坐着哭的董启芳。他自己一边往身上穿着衣裤一边威严地瞪着眼睛对董启芳下达着命令:
    “哭什么?还不赶快擦擦把裤子穿上!”
    董启芳哪儿还敢哭,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唯有乖乖的照办。郑兴致在她眼里是那么高大、那么神圣,如同上帝一般。她绝不敢违抗。有道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一来二去,郑兴致慢慢地变得不再象原先那么可怕,董启芳也不再有开始时那种羞耻感,她感到了一种亲昵,她开始欣赏起男人的魅力,产生了对男人的渴求。只要是郑兴致在茶场,她几乎成天都想赖在他房里,她以为这样,可以更多地博得郑兴致这位她命运主宰者的欢心,让他早一天脱离这已经令她感到厌烦了的穷山僻壤,奔向梦寐以求的元帅或者将军的行程。他以为,对于一个能给自己创造幸福未来的男人,反正是拔出萝卜坑还在,贞操早晚是要给男人享用的。也只有通过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然而她却根本不了解他心目中这位贵人的真正需要,这彩霞山的花万紫千红,郑兴致不会只对其中的一朵倾心。他是急着想采几朵新鲜的。身边这个副组长他如今已经被她蹂躏成了残花败柳,失去了昔日的欣赏价值。整天缠在身边,碍了他不少事,恨得他牙根直痒痒。
要说这日子也不经混,转眼间又到了初冬时节,天气开始转凉了。董启芳说要回城里取两件过冬的衣裳,顺便在家小住几日,跟家人团聚团聚。此乃人之常情,反正场里暂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便是有,归根结底还得由姓郑的裁夺,董启芳不过是只陈旧的玩偶而已,咋看新鲜,爱不释手。两天半的功夫玩腻了,也就有她五八,没她四十。她要回家,正中副部长大人下怀。
    郑兴致倒是巴不得她快点滚蛋,回去往上一年半载他才乐呢,自然是满口答应:
    “和你爸妈分别这么长时间,他们二老自然十分惦记,这次回去就多陪他们住些日子,不用急着回来,有事我会通知你。”董启芳的爸妈如今还都不满四十岁,已经四十大多的郑兴致却对他们称起了“二老”,这事情似乎有点儿滑稽。不过就人家郑兴致那身份地位,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竟敢谈论大老爷家马瘦的。
    郑兴致这些日子确实被董启芳给缠得烦透了,整天催他给想办法,一门心思就要当兵去。真他妈倒霉,一粘上就甩不掉。当初只不过哄她玩玩,她竟拿个锥子当了针(真)使。哪那么容易就能送去当兵。十多年了,部队上一直没到这山区的小县里招过女兵。人家部队上就算需要女兵,也不会到社会上随便挑选,都是到城市的中学校里按照严格的标准过筛子,他郑兴致也没跟哪个部队的首长有某种特殊关系,根本就门都没有!送她去当工人吧,联系了几个地方她都不满意,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唯有是先让她回家住上几天,他才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下午一点到四点半,通常郑兴致要写重要材料,或找指定的人谈话,规定这段时间不许人打搅他。其实茶场的知青全都怕他,敬而远之,躲都还怕躲不及呢,能有谁会自讨苦吃跑去招惹他?董启芳一走,可正是天赐良机。中午,郑兴致就让人通知四中队今年新来的知青邱荣枝下午三点到他那儿谈话,据大家推测,准是要让她当中队长,郑兴致看那个梁金瑞横竖不顺眼,拿掉他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谁知谈话刚刚开始,董启芳却出乎意料地闯了回来,一进门,便用两只吓人的眼睛瞪着邱荣枝命令道:
    “你先回去,我有要紧事要和郑兴致部长讲。”
    郑兴致十分惊讶,他弄不明白董启芳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突然地又跑了回来。他极力掩饰着满脸的不高兴,却仍然带着点儿责问的口气问她道:“不是说好要在家里住几天的吗,怎么又回来啦?”
“跟我爸闹翻了。他思想太保守,简直是个老顽固!我们揪斗走资派他也反对,竟然还替他们说话。阿妈没老就糊涂,阿爸说啥她都拥护,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董启芳赌气地回答。她这次回家,她爸听说她当了什么副组长,生产也不搞了,专门领着一帮人揪斗领导,开批判会,就着吃午饭的功夫批评她几句,不让她跟着别人瞎胡闹。结果爷俩话不投机动了干戈,董启芳因为摊上了一件最烦心的事情正在气头上,竟然把饭桌都掀了,踹开房门抬腿就走,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
    “我和小邱正在谈工作,有什么事你不能过一会儿再说嘛?”
“不行,我的事情真的很着急,必须马上跟你说,不然不能急着来找你!”董启芳的话音中明显地带着点儿哭腔了。
    “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看把你急成这付模样?”郑兴致本想用句玩笑把话岔开,无奈看到董启芳那沮丧的脸色,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只得吩咐邱菜枝先回去,改天抽空再谈。邱菜枝走后,才转身问董启芳:“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当上领导了,怎么还遇事一点儿也沉不住气,你坐下慢慢说,别让人看着象个受气的。”
    “我有了,你说这回该怎么办吧。”
郑兴致一惊,知道是摊上了预料中的麻烦。他早知道会有这种麻烦,这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他绝不想让这种麻烦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有找到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装糊涂地问道:“有了,有什么了啦?”
董启芳此刻别无选择,只有抓住郑兴致不放。以前那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心理和表情全都荡然无存。虽然她心中想要的男人绝不是这个看上去比她爸爸年纪还大的郑兴致,他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但事已至此,她最低限度也得要郑兴致给他一个既不能露馅,有比较稳妥的安排。那个年代,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怀了孩子,那是个重大政治问题,弄不好这一辈子就全交待了。一年前失踪的那个杨桂秋可是个前车之鉴啊。千万不能让这件事漏了半点儿风声。
    “你别装傻,我怀上你的孩子啦!”
    “不会弄错吧,我们不是多数都带上安全套了嘛?”
    “什么多数,我早就警告过你,怕怀孕,你总是嫌麻烦。这回可好,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回家主要就是为了要证实这件事,找的祖传中医断的脉。那位医师断喜脉百分之百,从来不会错的。你别耍赖,赶紧想办法!”
    郑兴致想了一下,断然地发下了命令:“我看只好先打胎!”
你真够狠的,就没有别的办法更好些吗?”
    “这可都是为了你,不能因为这点儿事毁了你的前途啊!”
还他妈前途呢,郑兴致这个混蛋简直就没有半点儿人味。
45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45# 流戈
   二                                         
    董启芳这时也似乎觉得情况不妙,头上吓出了一层冷汗。她刚要挣扎着推开郑兴致,但哪里还来得及,“不要”两个字还没喊出口,嘴就立刻被郑兴致那两片厚重的嘴唇给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郑兴致野蛮地满足了他的兽欲,从床上爬了起来。董启芳也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她感到下身有些疼痛,低头一看,还出了血。她十分后怕,忍不住低声地哭了起来。
     郑兴致拿起桌子上的暖壶,往木盆架上的洗脸盆里的凉水中兑了些开水,扯过凉绳上的毛巾扔在盆里浸湿,轻轻地拧掉水分,把自己的下身擦了擦。然后他又把毛巾在水里透过,拧干,递给还在床边坐着哭的董启芳。他自己一边往身上穿着衣裤一边威严地瞪着眼睛对董启芳下达着命令:
    “哭什么?还不赶快擦擦把裤子穿上!”
    董启芳哪儿还敢哭,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唯有乖乖的照办。郑兴致在她眼里是那么高大、那么神圣,如同上帝一般。她绝不敢违抗。有道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一来二去,郑兴致慢慢地变得不再象原先那么可怕,董启芳也不再有开始时那种羞耻感,她感到了一种亲昵,她开始欣赏起男人的魅力,产生了对男人的渴求。只要是郑兴致在茶场,她几乎成天都想赖在他房里,她以为这样,可以更多地博得郑兴致这位她命运主宰者的欢心,让他早一天脱离这已经令她感到厌烦了的穷山僻壤,奔向梦寐以求的元帅或者将军的行程。他以为,对于一个能给自己创造幸福未来的男人,反正是拔出萝卜坑还在,贞操早晚是要给男人享用的。也只有通过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然而她却根本不了解他心目中这位贵人的真正需要,这彩霞山的花万紫千红,郑兴致不会只对其中的一朵倾心。他是急着想采几朵新鲜的。身边这个副组长他如今已经被她蹂躏成了残花败柳,失去了昔日的欣赏价值。整天缠在身边,碍了他不少事,恨得他牙根直痒痒。
要说这日子也不经混,转眼间又到了初冬时节,天气开始转凉了。董启芳说要回城里取两件过冬的衣裳,顺便在家小住几日,跟家人团聚团聚。此乃人之常情,反正场里暂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便是有,归根结底还得由姓郑的裁夺,董启芳不过是只陈旧的玩偶而已,咋看新鲜,爱不释手。两天半的功夫玩腻了,也就有她五八,没她四十。她要回家,正中副部长大人下怀。
    郑兴致倒是巴不得她快点滚蛋,回去往上一年半载他才乐呢,自然是满口答应:
    “和你爸妈分别这么长时间,他们二老自然十分惦记,这次回去就多陪他们住些日子,不用急着回来,有事我会通知你。”董启芳的爸妈如今还都不满四十岁,已经四十大多的郑兴致却对他们称起了“二老”,这事情似乎有点儿滑稽。不过就人家郑兴致那身份地位,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竟敢谈论大老爷家马瘦的。
    郑兴致这些日子确实被董启芳给缠得烦透了,整天催他给想办法,一门心思就要当兵去。真他妈倒霉,一粘上就甩不掉。当初只不过哄她玩玩,她竟拿个锥子当了针(真)使。哪那么容易就能送去当兵。十多年了,部队上一直没到这山区的小县里招过女兵。人家部队上就算需要女兵,也不会到社会上随便挑选,都是到城市的中学校里按照严格的标准过筛子,他郑兴致也没跟哪个部队的首长有某种特殊关系,根本就门都没有!送她去当工人吧,联系了几个地方她都不满意,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唯有是先让她回家住上几天,他才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下午一点到四点半,通常郑兴致要写重要材料,或找指定的人谈话,规定这段时间不许人打搅他。其实茶场的知青全都怕他,敬而远之,躲都还怕躲不及呢,能有谁会自讨苦吃跑去招惹他?董启芳一走,可正是天赐良机。中午,郑兴致就让人通知四中队今年新来的知青邱荣枝下午三点到他那儿谈话,据大家推测,准是要让她当中队长,郑兴致看那个梁金瑞横竖不顺眼,拿掉他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谁知谈话刚刚开始,董启芳却出乎意料地闯了回来,一进门,便用两只吓人的眼睛瞪着邱荣枝命令道:
    “你先回去,我有要紧事要和郑兴致部长讲。”
    郑兴致十分惊讶,他弄不明白董启芳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突然地又跑了回来。他极力掩饰着满脸的不高兴,却仍然带着点儿责问的口气问她道:“不是说好要在家里住几天的吗,怎么又回来啦?”
“跟我爸闹翻了。他思想太保守,简直是个老顽固!我们揪斗走资派他也反对,竟然还替他们说话。阿妈没老就糊涂,阿爸说啥她都拥护,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董启芳赌气地回答。她这次回家,她爸听说她当了什么副组长,生产也不搞了,专门领着一帮人揪斗领导,开批判会,就着吃午饭的功夫批评她几句,不让她跟着别人瞎胡闹。结果爷俩话不投机动了干戈,董启芳因为摊上了一件最烦心的事情正在气头上,竟然把饭桌都掀了,踹开房门抬腿就走,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
    “我和小邱正在谈工作,有什么事你不能过一会儿再说嘛?”
“不行,我的事情真的很着急,必须马上跟你说,不然不能急着来找你!”董启芳的话音中明显地带着点儿哭腔了。
    “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看把你急成这付模样?”郑兴致本想用句玩笑把话岔开,无奈看到董启芳那沮丧的脸色,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只得吩咐邱菜枝先回去,改天抽空再谈。邱菜枝走后,才转身问董启芳:“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当上领导了,怎么还遇事一点儿也沉不住气,你坐下慢慢说,别让人看着象个受气的。”
    “我有了,你说这回该怎么办吧。”
郑兴致一惊,知道是摊上了预料中的麻烦。他早知道会有这种麻烦,这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他绝不想让这种麻烦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有找到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装糊涂地问道:“有了,有什么了啦?”
董启芳此刻别无选择,只有抓住郑兴致不放。以前那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心理和表情全都荡然无存。虽然她心中想要的男人绝不是这个看上去比她爸爸年纪还大的郑兴致,他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但事已至此,她最低限度也得要郑兴致给他一个既不能露馅,有比较稳妥的安排。那个年代,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怀了孩子,那是个重大政治问题,弄不好这一辈子就全交待了。一年前失踪的那个杨桂秋可是个前车之鉴啊。千万不能让这件事漏了半点儿风声。
    “你别装傻,我怀上你的孩子啦!”
    “不会弄错吧,我们不是多数都带上安全套了嘛?”
    “什么多数,我早就警告过你,怕怀孕,你总是嫌麻烦。这回可好,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回家主要就是为了要证实这件事,找的祖传中医断的脉。那位医师断喜脉百分之百,从来不会错的。你别耍赖,赶紧想办法!”
    郑兴致想了一下,断然地发下了命令:“我看只好先打胎!”
你真够狠的,就没有别的办法更好些吗?”
    “这可都是为了你,不能因为这点儿事毁了你的前途啊!”
还他妈前途呢,郑兴致这个混蛋简直就没有半点儿人味。
46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46# 流戈
       三
董启芳有些犹豫,这功夫她早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狗屁部长根本靠不住,以前那些甜言蜜语统统是骗局。孩子若打掉了,他若耍臭无赖高低不认账可怎么办?那可就再也没有拿住他的把柄,白白地让他玩了这么久。自己又不能嫁给他,别说是他家里头那个半边天的母老虎不能答应,以前在县里轮训的时候有一回到他家去玩,她都无缘无故地瞪起眼珠子指桑骂槐,差点儿当着郑兴致的面就把我开出来。若是让她知道了我和他老公这件事,准能把我给撕碎扔出去喂了野狗!即使是她一堵气和他离了婚,自己也不甘心嫁他这么个比自己年龄大一倍还多的男人,说不定两天半又让他给踹了。
    可是,这孩子若留着,生下来是个没有爹的野种。自己也成了千人指万人骂的骚货、破鞋烂袜子,那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市面上做人?郑兴致呀郑兴致,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王八蛋算是把我给害苦啦!
    思前想后,董启芳实在是没有了别的章程,看起来这孩子是非打掉不可,为了前途,为了名声。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当母亲的瘾,犯不上把肚子借给别人养活孩子。
    忽然,董启芳想到了李庆军。董启芳她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在这彩霞山知青茶场,她也成了一个可以任意呼风唤雨,随意宰割同伴命运的人。眼下还有这个声名显赫的部长,工作组组长郑兴致可以利用,何不抓住机会再搏它一搏。韩志梅算个什么东西?她不也是从别人的手里把李庆军夺过去的吗?难道我就不能再夺过来?想到这儿,她又追问了郑兴致一句:
    “打掉了以后还怎么办,若是以后再有呢?”
    郑兴致被她揪住不放,急着尽早脱身,只好把他那个还没太成熟的计策端了出来:
    “当然最好是赶早嫁人!”
    “你想让我嫁给谁?是你肯娶我吗?”
    “不、不!我有家有室的,怎么能委屈了你。依我看,我们茶场就有一个相当合适的人呢,和你再般配不过。你若愿意,我帮你介绍,一说说准成。”
     “茶场的?你说的是哪个?”
     “你们的组长李宗琦呀!你们两个主要领导要结合在一起,那可真是革命家庭。你们李组长是个不错的人,一心扑在革命工作上,至今还没顾得上考虑个人问题。虽说年龄大了点儿,年龄越大越能关心人。跟着他一块儿生活准错不了。”
    郑兴致真不愧是个买卖人,如意算盘子儿拨的劈啪响。堂堂一个副部长,真够他妈的缺德,自己玩腻了,想推给表弟让他当王八。
“门都没有!他都够当我公佬啦。亏你想得出来!”董启芳坚决反对。
    “你可得想清楚,错过了机会可就再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了,你好好想想,整个茶场二百来人,有谁的条件能比得上他。”郑兴致还在劝说,但据他观察董启芳的神色,心里已经明白了六七成,这事儿是很难撮合了,这小姑奶奶是在跟我玩花样,心里头肯定早已经有了小九九。郑兴致是谁呀,你这点儿小伎俩还能逃过他的眼睛!人家只不过是姜太公钓鱼稳坐船头,悉听尊便,愿者上钩!
果然,董启芳把牌摊开了:“当然有,就看你帮不帮使力气啦。我现在也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你若帮我把这件事说成了,我们两人的账就从此一笔勾销,谁也不再欠谁的,你看怎么样?”
    郑兴致正愁眼前董启芳这个疙瘩不好解呢,没想到这么顺当的便宜却自己找上门儿来了。他真是喜从中来,不过是随便一哈腰便可到手的便宜,岂有不捡的道理。当然,他这个人绝对的深沉,老到,从不会喜形于色。他依旧真人不露相,操着不置可否的语气在吊董启芳的胃口:
    “你就说是谁吧,我得掂量一下能有几分把握。”
    “就是那个李庆军。你只要设法把他跟韩志梅拆开就行。”董启芳此时多少还有点儿知道害臊,话刚说完,一张脸红得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屁股。
    “咦,这可就怪了,你不是当我说过,这茶场里你最恨的就是他嘛?开始我曾想让他进班子副组长管生产,还是让你横推竖挡给卡住了,怎么现在又……”郑兴致现在怎么也弄不明白这董启芳玩的是一步什么棋。这出尔反尔,一时一样地,让他这见多识广、满肚子都是道道的人也琢磨不透。
    “我就是恨他辜负了我的一片心,让韩志梅那小妖精迷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要是这样那好办,我教你除妖降魔的法术,包你能把你那心上人解救回来。”郑兴致转忧为喜,十分开心地笑着说。玩权术,摆弄人的活儿,他在这湄河县那是顶尖级的行家。董启芳这回算是找对人啦。
“你不要拿这事儿当笑话,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呢,你若不帮我闯过这一关,讲不定惹急了我可到县里告你去,嘻嘻。”董启芳半真半假地嘻笑着进一步逼上了郑兴致,让他无路可退。
    “别,别这样嘛,你是我亲姑姑,亲奶奶,我怎么敢不拿你的事情认真去办!依我看,这件事你必须分两步走,就这么这么办,准成!”郑兴致向董启芳小声面授机宣,教给她一套行动方案:“对李庆军,动硬的不行,仅仅靠感化也很难凑效。他不会听你的。要想得到他,你必须先打后拉。先打,结合当前的形势,一定要打得狠,千万别心疼。只有打矇了,让他再没有别的念头,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才能向你屈服。等火候一到,你再施以真情,委以重任,让他从自己心里头感激你,依靠你,这样才能抓住他的心。至于韩志梅,你只要紧紧抓住她家庭成份和海外关系这两条,那还不是你砧板上的肉?横切直切全由着你嘛,他李庆军总不至于放着大好的政治前程不顾,而非要在她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这事儿若办成了,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董启芳这回可无疑是心花怒放了。
    方针既定,湄河县红星知青茶场的揭、批、查运动便如火如茶地展开了。班子会上,郑兴致对场文革领导小组反复强调的是:“一定要以革命群众组织的名义,广泛发动群众,声势要做大,下手要狠,不要缩手缩脚地怕搞错,错了以后再纠正。群众运动嘛,千万别犯右倾。但有一点必须注意:大字报也好,批斗会也好,都不要以文革小组的名义。搞群众运动,不要被人误解为运动群众,即使下边搞错了,也不会把责任推到领导班子头上。”
    经郑兴致这么一点拨,董启芳茅塞顿开。她掏出笔记本刚打算记下这段精辟的至理名言,以便反复学习加深领会,传达贯彻起来也不至于丢字差句。没想到却被郑兴致给制止了:“你们大家都给我听清楚,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的言行都要严格保密。以后我说的话只准记在心里,不准用笔作记录。”
    按照和郑兴致商讨拟定的揭批查对象,董启芳连夜组织人马,写稿的写稿,抄的抄,忙了整整一个通宵。组长李宗琦没参加红卫兵组织,而董启芳是红卫兵司令部的头头,自然就得挂帅上阵,再辛苦也讲不得了。你看她两只眼睛熬得通红,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十分疲倦地在指挥着这场“揭盖子”的战斗,可她心里高兴,她如今付出的,可都是她“先打后拉”计划的重要步骤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楼西面正对着进场大道的西山墙上,帖满了赫然醒目的大字报。老远就能看到上面的那一排大字标题:“挖出我们身边的危险人物------李庆军之流都干了些什么?”
大字报中给李庆军罗列的罪状本来有十五条之多,着实够开刀问斩的,什么“地主资产阶级走狗、钻进党内的阶级异已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黑苗子、茶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四类分子保护伞、破坏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罪魁首......”等等,不一而足。后面则是些“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一类的口号,凡是先前和李庆军走得较近的,自然逃不掉牵连,全都归入了“牛鬼蛇神”一类。其中有两条是“揭发”李庆军“流氓成性,对女知青图谋不轨”和“道德败坏、大搞三角恋爱”的材料,被董启芳在审查的时侯没让抄,大笔一划给撤掉了。
47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47# 流戈
   四
白天,李庆军领着一帮“牛鬼蛇神”搞秋收,由造反派们监督劳动改造,晚上在汽灯下轮番接受批斗。秋茶采收任务因为开展运动的需要,只完成了三四成。看到那些嫩绿的茶芽来不及采收便长成了枝叶,李庆军着实觉得心疼,这起码要损失掉一千多元钱那!他忍不住找到场文革组长李宗琦,希望他能多安排些人抓紧时间把地里没起出来的红薯、木薯都抢收回来,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程度。显然在李庆军的眼里,李宗琦和那些不务正业,整天吃饱饭瞎折腾的人不同。他这个人心思还是能放在茶场的管理上,想把茶场的事情办好。
“你找董启芳提起过这些事情吗?”李宗琦没有直接回答,却向李庆军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跟她提根本没有用。她好象对我有成见,不论我提什么建议,她都不会理睬。你负责全面工作,还是向你反映一下为好。”
李宗琦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心中暗自欢喜。有董启芳领头这么一造反,轻而易举地就替他把李太军搬倒了。自己没费吹灰之力,白捡了个大便宜,既除了一大障碍,又丝毫用不着跟人结怨。自己还可以摆出一付“兼听则明,唯才是用”的架势对李庆军来个“废物利用”捡了便宜又卖乖,左右逢源。哪怕日后形势有变,李庆军也只有找那笨蛋黄毛丫头去算账,无论如何算不到自己头上。于是,他客气地摆出了他的领导姿态,开始教训起李庆军来:“我说你呀,这话好在你是当我说,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替生产着想,替场里着急。可是,你可别忘记你目前的身份,主要是交待问题,接受批判。别让董启芳她们抓住你的把柄,再给你加上一条企图转移斗争大方向的罪名。目前正是揭批查的紧要关头,连我这个当组长的都害怕扣上以生产压革命的帽子呢。所以,今后你有话可以背后跟我说,大庭广众之下就千万少说为妙。”
李宗琦是懂得钱的重要性的,别看董启芳她们闹得欢,若是茶场没有收入,饿上两天半保证全都瘪茄子。而自己这个文革组长也没办法再当下去。这阵子群众到是发动得差不多了,运动如火如茶地搞起来,他在郑兴致面前也着实展示出了他的智慧与才干。拿郑兴致的话说叫作“形势大好,越来越好!”但李宗琦心里清楚,场里账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顶多还能维持三两个月。这大好的形势需要花钱买呀!尽管嘴上成天喊“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语录,可李庆军向他提出的建议很及时,也很必要。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建议是李庆军提出来的,那样会使自己在群众中的比重降低。于是他想了想对李庆军说:“这样吧,从现在起,场里下一步的秋收生产还由你领人去干,我们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嘛!不过,你要随时地认真检讨自己,诚恳地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和批判,在劳动中彻底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要正确对待运动,正确对待群众,千万不要抱抵触情绪,你现在还是个GCD员嘛,要经得起组织上对你的审查和考验嘛!”李宗琦虽然自己还不是一名GCD员,但他此刻俨然成了党组织的代言人。说完这番话,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突然也伟大也许多。他又向李庆军下达了要每天把生产情况向他汇报一次的指令,这才打发李庆军走了。
李宗琦立即找到郑兴致和董启芳,把自己方才的决定跟他们说了,但他只字未提建议的事,而是反复强调了抓紧秋收的重要性,让李庆军去干是最合适的人选,理由是第一,不能让这些被打倒了的当权派太清闲喽,应该废物利用;第二,这样做可以达到运动和生产两不误的目的,有利于运动的健康发展。
当天晚上的全体知青大会上,由副组长董启芳按照李宗琦的这两点理由宣布了场文革领导小组的决定。此后的一段时间,工作紧张地开展了起来。李庆军在被“打倒”了一个多月后,又恢复了主要的生产指挥权,中断了的生产又恢复了。秋收工作虽然变成了“冬收”,毕竟还是尽力所能及地把可收的东西往回抢收,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按照李庆军的部署,红薯基本上全都收了回来,但是,生姜还是出了大问题。供销社也在搞运动,造反派一夺权,原来的领导靠了边,原订的收购合同就没人再履行,只收了三万多斤就再也没人管。从山上起回来的生姜把食堂屋地占满了,卖又没人要,眼瞅着它烂掉了。因此还没挖出来的就全都扔在了山上。
    生猪是一种好吃懒做的动物,基本属性应划入地主资产阶级。原定建养猪场的计划让文革小组换成了饲养放牧小胡羊的计划,挖回的红薯堆进了农技校的废弃教室。大楼对个用石灰三合土打的地坪上晒满了红薯藤。李宗琦想出个好办法,下半年欠发的每月零花钱不再补发,每人给二百斤红薯。这可是个大快人心的决定,立即搏得了一片赞赏之声。二百斤红薯可比那五块钱的价值高不少。至于木薯,反正亚热带冬天不上冻,干脆就什么时候拨完什么时候算了。
    到了这个时候,秋收工作已经可以大大地松口气了。李庆军安排女知青们在场里刮木薯皮,男的上山拨木薯往家里运。可是,韩志梅却高低不肯接受这种优待。自从李庆军挨了整,她就成天跟着他形影不离。她公开宣称这叫“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与茶场相隔一里来地的农技校,如今还剩下六个人。自从张继业走了之后,这六个人没有了领导,平时张罗安排和领头干活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其中的两名党员身上。这两名党员一个姓周、叫周广民。另一个叫冯军,他俩都是扔了四十奔五十的年纪。土改那阵子参加的工作,入了党,后来当了乡村小学教师。前几年挨饿队伍精简那阵子一同裁下来,到这彩霞山刚解散的农技校当了留守的校工。不过冯军遇事不爱出头,实际上这农技校里的大事小情暂时都由周广民给顶着。以前的各种政治运动,他们两个经了不少,深知一来运动就肯定有些人要倒霉。先前整风反右时起劲儿整别人的,后来“四清”时很多都被整得更惨。当然,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不把一拨人踹下来,那另一拨人就爬不上去,爬上去了他也坐不稳。有的时候你还真说不清楚这朋友跟敌人到底怎么划分。中国人脑袋特聪明,可往往在这上头就犯傻。这回又来运动了,说是要大革文化的命,文教系统首当其冲。这农技校也是学校,归文教口管,看样子是躲不开啦。张继业就已经遭了厄运。不过吉人自有天象,如今自己算是个工人,不属于那些挨“革”圈里的文化人。这真叫谢天谢地,多亏头几年减下来不再当那教书匠。周广民不但因祸得福,还倍受上天恩宠。他儿子周书勤能进到桂林师院上大学,政审时当然也是借了他爸爸这个工人的光。若还是以前的“臭老九”爸爸,门都不知道会冲哪边开!因此,两个党员是既相信马列主义,又有点儿信命。平时家里供奉着的既有毛主席相、又有祖宗神灵。毛主席是活人,供奉的是虔诚和祝福。祖宗已经死了,逢年过节上点香火。
如今县里下来了姓郑的工作组,把农技校和茶场合并在了一起搞运动。两个党员便都“结合”进了文革领导小组。这样一来,他俩“逍遥派”自然是当不成了,时常就被找去开会,写标语。哪怕只去点个卯,凑个数,不去可是不行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别看书上那么说,这国家大事其实不是他这小人物管得了的。还是在自己那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头当个“基层干部”吧。他们自报的是初小文化,识字不多,加减乘除搁到一块儿的算题都做不上来。骗得造反派真以为他俩是村子里选上来的贫下中农。除了让他俩帮着在农技校那些房舍朝大路一面的墙上帖了几茬标语口号外,也就再没派给他们更多的揭批查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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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48# 流戈

谁知,这样舒坦日子没过多久,文革领导小组那位李宗琦组长上任没几天就瞅准了农技校这块风水宝地,借口“工作需要”把他的办公室兼宿舍从茶场里面搬了过来,说是要跟他们这些农工们“三同”。这是那年月最时髦的理由。领导干部下来和普通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充分体现了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作风,历来是我们党所提倡的。而那些被“三同”的群众,自然要拿出比平时高出三倍的热情来欢迎。李宗琦搬到了农技校,自然那吃住的条件要比在茶场好得多。更主要的,他要成为这儿的实际当权者,而不仅仅是挂个领导的虚名。从此后,这里便成了李宗琦的领地。这儿的一切,大到上天入地,小到拉屎放屁就都由他一人说了算。除了郑兴致,别人谁也插不进话去。
老大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老二也瞅着眼气,抽冷子也想来插一腿。那天,副组长董启芳趁着李宗琦不在家,跑过来以动员这儿的几个人深入揭发批判张继业为由,想在这儿展露一番她的风采。农技校这个地方,除了周广民和冯军,其余几个都是先前农技校的老校工,既本分又实在,只知道兢兢业业干活就是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董启芳一再启发引导,提示罗列了张继业的一大堆罪名,嘴唇皮都磨掉了好几层,无奈这几个人可没有茶场那帮小青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能耐,没等张嘴就脸红,半天也没吭出一个字来。实在逼急了,就只好断断续续地给你背上两段“老三篇”。董启芳彻底没了辙,只有埋怨他们“阶级觉悟低,只顾低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这事让李宗琦回来知道了,当着郑兴致的面把董启芳好一顿埋汰:“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跑到那儿去乱搅和,还公然说人家工人阶级觉悟低。这话怎么能乱说,以后可得千万注意,本身就有个立场问题。!”吓得董启芳一吐舌头,半个响屁没敢放,忙着去向那几位农工道歉赔不是。
    此后,董启芳再也不到农技校这儿来。有事找李宗琦,也靠找人传话。不然就得等李宗琦回到茶场那边再说
    李宗琦自有他的目的,他是想通过这儿的两名党员想法弄张党票。这年头当官没有党票,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别人总拿你当成一棵断头烂心的歪脖子树,怎么摆弄也不像正经材料。
    看看又到了星期六,周广民早就计划好了,这个礼拜要回家补休。午饭后,他把这几天回家要穿的替换衣裳塞进挎包,边往肩上背着迈步走出了四合院,没想到却被从县里充忙赶回的李宗琦迎面堵了个正着:
    “周师傅,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本周轮到我回家补休,正好家里还有些事情,准备回去一下。”
“你先别走啦,现在有紧急情况,过两天再走吧。幸亏我回来得快,不然还得打电话叫你大队的人去通知你回来。”
周广民一听这话,猛地吓了一跳:“出什么大事啦?”他不无惊慌地问到。
李宗琦见他这副摸样,禁不住笑着对他说:“是这样的,县文革今天做出决定,根据运动发展的需要,我们农技校已改做集中改造走资派的五七干校。县里的那些走资派要分期分批遣送到下边来监督劳动。第一批要送来的是文教系统的三个走资派。他们明天就到。今后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要看管好这些走资派。只准他们规规矩矩接受改造,不许他们乱说乱动。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也是县文革领导对我们最大的信任。你和冯师傅两人是GCD员,政治立场坚定,思想觉悟高。从现在起,你们其他的工作就都不要干了。我们要成立一支对走资派的监管队,我推荐由你来担任这个队长。已经得到了县文革的正式批准任命。你看该不会有什么其他别的问题吧?”
    在这个时候,周广民可实在是不想当这个什么队长,他们这是硬撵鸭子上架!可是已经逼到头上,他又不能拒绝。补休的事只好往后推,算是自己倒霉吧。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人家说自己不识抬举吧。反正现在是冬闲季节,回家也没有什么正经活要忙,倒不如把这些休假日先攒着,留到来春家里活忙时一块休岂不更好。他这样想着,嘴上却回答说:“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别的问题到是没有,只是我从来没有经着过这样的工作,又苯嘴拙舌地,就怕干不好反给领导添麻烦呢。”
    李宗琦见周广民并无借故推诿的意思,于是便满脸堆笑地说:“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那些人虽然以前都是当官的,想在发配到这里他也绝对不敢再摆他那过去的臭架子。谁不老实就开他的批斗会。你和冯师傅总说自己没啥文化,我最近才了解到,原来你们俩以前都当过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嘛!当然是最有资格胜任这项工作的嘛!”
    李宗琦的两句恭维话已把退路封得严严实实,周广民也只好先把这顶队长的帽子接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此刻他心里在想:“我虽然没有孙猴子的神通,量你这队长帽子也不是什么紧箍咒,休想把我别在你裤腰带上当枪使,两条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先迈哪条腿还得听我自己的。”
    按照李宗琦的要求,周广民重新回到屋里。他把挎包往墙上的钉子上一挂,赶忙去招呼另外几位工友:“开会啦,开会啦!马上开个紧急会议,李组长要传达县文革的重要决定。赶快都集中一下。”
    工友们见周广民去而复返,想必是会议很重要,都用最快的速度围拢过来听会。李宗琦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告诉大家要专门布置监管走资派的有关事宜。他先宣读了几份上头关于这场运动的一系列红头文件,接下来着重强调了对“走资派”实行监督改造的重大意义。并提出了几点具体要求。最后便是让大家按照他的要求去认真贯彻实施。他讲完了要讲的话,末了仍旧是习惯性地瞅着大家问道:“同志们,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吭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不安的神色。其实此刻大家的心中最关心的并不是去如何监管走资派。县文革和武装部支左办会派得力人来的。原农技校的这几个人不过是给人家打杂的配角。自从农技校停办以来,张继业领着他们几个人在这儿留守种田,既有薪水又能分到一些完成上缴任务后剩下的农副产品,还能抽空上山采些山货。虽说工资只发原先的百分之四十,而农副产品的收入却让他们平安地熬过了前几年的那场灾荒。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没有挨饿,还或多或少地接济了几个亲友。这在那个十斤木薯能换个媳妇的年月,让多少人望尘莫及,羡慕得白眼球变成红眼球啊!可是,如今这儿变成了什?说好听的叫“五七干校”实际是座集中营、劳改场。眼看先前的好日子从此不再有了。大家不免忧心忡忡起来。心中最不塌实的当属一开始张继业从山下村里雇来的临时工“山里通”赵金柱。当初张继业被扣在县里批斗回不来,他就卷起了行李要回家。周广民等哥儿几个好说歹劝把他留下来干到现在。这回看情景是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对于大家当前出现的活思想,李宗琦是有所预料的。但他希望最好不要当场提出来。县里只说这农技校改做干校,作为县文革的直属机构,暂时由他负责。而下一步的具体安排还没有最后拍定。郑兴致心里也还吃不太准,能够透露给他的也只有“不要问那么多,好好把交给你的走资派给看住了,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我好争取把你的这个暂时负责变成正式的。”
    第二天一直等到晌午,才看见三个背着行李、挎包,手中拎着网兜儿的人,在几名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持枪民兵监护下,沿着那条上山来的小路走了过来。看样子他们三个都已精疲力竭,,每向前迈一步都
会感到十分吃力。在他们后面不远处,郑兴致也跟了上来,正在指手划脚地向他身边的另一位男子边走边介绍着什么。走得更近一些,大家才看出来,那个陌生男子也就三十七八岁的光景,方头大耳,五官端正、只可惜让满脸的大麻子给大刹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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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49# 流戈
    六
周广民一眼就认出了被遣送来的这三个人,不是别人,原来是县文教局的正、副局长和县中的校长范明诚。那位局长姓徐,副局长姓宋。他们二人一年以前还曾陪着县委张书记等一些人到这彩霞山上来为兴办知青茶场的事情搞了三天的调查呢。他们和这几个留守人员在一起滚了三个晚上,睡觉时把床腾出来让给了县里来的领导,自己和别的工友两人挤一张床,弄得蚊帐关不严,让一群蚊子偷着钻进来大赚了便宜。仅仅时隔一年余,两位局长故地重游,却是被剥夺了自由权利遣送来的。尤其是那位个头稍矮,身子骨略显单薄却还硬朗的范明诚,那可是自己这辈子终生难忘的人。他是自己快解放时读初中的老师,也是后来一手把自己扶上工作岗位的老领导。周广民的家在西坪区的樟木寨。解放初期范明诚在西坪当区委书记,下队抓点时就经常在周广民家吃住。知道周广民因家境困难中途辍了学,便介绍他到区上当了个交通员。五五年范明诚调到县中当校长,周广民也回到樟木寨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此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一些。到彩霞山来之前最后那次见到范明诚,至今也有六年有余。周广民发现如今的范明诚老了许多,,额上已增添了许多皱纹,头上也过早地出现了几根白发。不过,其他方面还和过去一样没有多大变化。
周广民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快走几步正待上前去和范明诚热情地打招呼,接下他身上背着的行李物品,却猛然被一声斥责的喝令吓得停下了脚步。他这才记起来自己现在是监管对方的队长,真是太冒失,那几个造反派和郑兴致他们都还在身边呢。周广民的额角上立时渗出来许多冷汗。
原来是那个一脸麻子的人在朝三个“走资派”吆三喝四地发着命令:“老实站好咯,看什么看,都给我低下头!到了这儿必须规规距距地。听见没有?”此人原是苍梧县人。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湄河县,在县委办公事当了个一般干部。运动以来,他联合到外县搞“四清”回来的那几个学生带头造反,当上了县大无联的司令。
范明诚显然也认出了周广民。他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那个大麻脸,依旧把他的目光移回到周广民的脸上,同时他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他没和周广民打招呼,这种场合,他知道不可以当着易大麻子这种不可一世的跳梁小丑对任何人表现出亲近的感情,弄不好容易给别人也招来厄运。
    经郑兴致介绍,周广民等人才知道,那个大麻脸就是县里赫赫有名的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的易总指挥。带头炮轰县委、县人委,煽动停课的学生冲击党政机关、揪斗县委书记、县长和其他领导同志的事件,就是他一手策划和操纵的。
“老周,你过来认识一下。”李宗琦把周广民也喊到那个易大麻子身边向他介绍说:“易总指挥,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监管队队长周广民同志。等一会让他把我们这儿的情况再向你汇报一下。”
“不用,不用!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我这次来,就是要亲眼看一看,进行亲临现场的深入调查了解,还用他介绍什么?”这位易总指挥刚愎狂傲,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好话赖话他都不想听。他这副神气十足的劲儿连站在一旁的郑兴致都打心眼儿里感到不舒服:他妈的,也不撒泡尿好好照一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跑我跟前来装大个的!
周广民本来第一眼瞅着易大麻子就不象只正经鸟,他那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总透着一股敌意,好像要跟天下所有的人都势不两立。跟这种人站得太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李宗琦让跟他汇报情况,本来是想炫耀一下他手下人都不是白给的,结果反落个没趣。这下正对了周广民的心思,乐不得不用向他汇报。他也是打心眼里就讨厌跟易大麻子这种人打什么交道。
“你什么成分?在这儿先前是做什么的?”易大麻子仍然不识相,竟然对周广民动起了审问的口吻,分明是在给李宗琦难堪。幸亏这是李宗琦,老谋深算有函养,若换了董启芳在这儿,今天可就有热闹看了。不 !我说错了,董启芳平时得理不让人,可那也得看是对谁。县里造反派的总指挥,在她眼里无异于自己是小沙弥拜见佛祖释迦牟尼。
李宗琦知道和易大麻子这样的人犯不着论什么你高我低,不想让他在这儿鸡蛋里挑骨头的唯一办法就是尽早地把他乐呵呵打发走。于是,他就代周广民回答说:“我们周队长贫雇农出身,GCD员。先前是这儿的工人,文革领导小组成员。”
“贫雇农出身?到底贫农还是雇农?”这易大麻子准是饭吃多了撑的慌,跑到这儿找不自在。他这一个劲儿地刨根问底穷磨牙,终于惹恼了一旁耐不住性子的郑兴致,那张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用斥责的语气厉声反问道:“当然都是纯正的无产阶级和联盟群众。有我们县文革领导在这儿严格把关,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易大麻子这才住了嘴,他虽然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造反造昏了头,忘记了祖宗姓什么。可真要说让他在县文革这块金字招牌上头撒尿 ,他还不大敢。孙猴子再能闹也翻不出如来爷的手掌心。看见郑兴致也在责怪他,他赶忙换了另一种语气解释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回去好对群众有个交代。郑部长千万别多心。”
“好拉好拉,这三个人就交给干校吧。易总指挥不是说要来视察这儿的基层工作吗,这儿是县文革的
直属单位,里边的茶场才是基层。”郑兴致可没有耐性听易麻子罗嗦,叫他一声总指挥本来就是高抬他。如今这彩霞山上能呼风唤雨的总指挥只有他姓郑的,如今又从那只裤裆里蹦出个另外的什么狗屁总指挥来,跑到这儿横掘垅头竖挑沟呢?大老爷的马是肥是瘦,这辈子还轮不到他来嚼舌根!
    易麻子随着郑兴致往东去了。李宗琦急忙招呼周广民和他那几个工友把这三个“走资派”先安顿下来,其他事情等过后再专门抽时间跟他们讲。不管是造反派还是走资派,都不是种田耙地的平常老百姓。现在还说不好哪个是以后用得着的,趁着眼下的机会把他们伺候明白,省得以后现用现交不赶趟。然后,他转身小跑着追上郑兴致和易麻子领着的那几个造反派。一同朝茶场那边走了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周广民和几个工友才过来分头和范明诚、徐、宋两位局长打招呼,并分头接下他们的
行李物品。一边问候着把他们领进了事先已收拾打扫干净的那间空宿舍。
“老范,原来你同周老师早就认识呀,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见面吧。这回好拉,有了周老师这个熟人在这儿当队长,往后咱们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啥事情多多关照点儿了!”徐局长看着周广民和范明诚手拉着手不松开,满脸笑容、互相问寒问暖的亲热劲儿,心中顿生许多感慨,半开玩笑地对范明诚说。
周广民仍旧紧紧地撰着范明诚的手,侧转脸来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徐局长说:“局长快别说什么近水楼台,你们都是我的老师、老领导,这么多年来全靠你们关怀教导。你们今天到这儿来了,我真是非常高兴见到你们。今后也不要管我是什么队长,照旧还是你们的学生。属于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但在生活上我理所当然要尽心关照。如果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几位领导请不要客气,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努力去改善。昨天接到通知说要来三个人,我们几个还在猜到底会是谁呢?左猜右猜,就是没猜到会是你们几位老领导。是不是弄错了,几位领导怎么也会被牵连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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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流戈
      七
宋副局长苦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有人天天在提倡:既要做革命的动力,也要做革命的对象嘛。文化革命,我们这几个文教系统的头头还能跑得了?若是我们几个不先挨整,那才叫怪呢。小周啊,我们这回可是被发配来接受你们监督改造的,以后你就直呼姓名,不要再喊我们什么领导拉。
“那怎么行?”周广民一下子被难住了:“几位领导都比我大着好几岁,别说直呼姓名,就是老宋老徐地叫着也不妥呀。”
                                       
范明诚解释说:“不是什么妥不妥的问题,你要老张老李地叫着,明白着太亲热,,这对你我都很不利。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有些话、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明面上说出来和做出来。特殊的环境,我们得学会用心灵来沟通。”
周广民终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冯军在一旁却忍不住大声说:“我就是对眼前这些做法有看法。凭什么就一口咬定十七年来我们党领导的文教路线是修正主义呢。什么叫修正主义?我看这简直是在污蔑党的领导!”
周广民马上制止他说:“老冯你可得注意说话的分寸,别让人家再给你套上一双两寸长的小鞋。这场运动可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我们作为党员可不能乱猜疑,权当这些都是锻炼和考验我们的一种办法吧。”说到这儿,他又转向范明诚道:“范书记,县里目前情况怎么样,这运动到底怎么个搞法,我们这山沟里消息闭塞,全都给弄糊涂啦!支部书记一直被留在县里回不来,茶场那边王场长被揪回去批斗,副支书小李子也被宣布打倒了。我们支部五位党员如今只剩下我和老冯还没被整。上级党委也没有什么指示,往后真不知到该怎么办,难呐!”
宋副局长苦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有人天天在提倡:既要做革命的动力,也要做
革命的对象嘛。文化革命,顾名思义就是要对当前的民族文化的体制和现状进行一次根本上的大变革。连国家的党政机关要害部门都动起来了,我们这几个文教系统的头头还能跑得了?若是我们几个不先挨整,那才叫怪呢。小周啊,我们几个现在是被打倒了实行专政的人,这回可是被发配来接受你们监督改造的,以后你就直呼姓名,不要再喊我们什么领导拉。我们也没办法再领导别人,让那些人听见了不舒服,反而认为我们贼心不死,妄图反攻倒算,来个罪加一等。
    “那怎么行?”周广民一下子被难住了:“几位领导都比我大着好几岁,别说直呼姓名,就是老宋老徐地叫着也不妥呀。”
    范明诚解释说:“不是什么妥不妥的问题,你要老张老李地叫着,明白着太亲热,,这对你我都很不利。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有些话、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明面上说出来和做出来。特殊的环境,我们得学会用心灵来沟通。”
    周广民终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冯军在一旁却忍不住大声说:“我就是对眼前这些做法有看法。凭什么就一口咬定十七年来我们党领导的文教路线是修正主义呢。什么叫修正主义?我看这简直是在污蔑党的领导!”
周广民马上制止他说:“老冯你可得注意说话的分寸,别让人家再给你套上一双两寸长的小鞋。这场运动可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我们作为党员可不能乱猜疑,权当这些都是锻炼和考验我们的一种办法吧。”说到这儿,他又转向范明诚道:“范书记,县里目前情况怎么样,这运动到底怎么个搞法,我们这山沟里消息闭塞,全都给弄糊涂啦!支部书记一直被留在县里回不来,茶场那边王场长被揪回去批斗,副支书小李子也被宣布打倒了。我们支部五位党员如今只剩下我和老冯还没被整。上级党委也没有什么指示,往后真不知到该怎么办,难呐!”
                                   
    范明诚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他没有立即回答周广民的话,却扭头看了看徐、宋两位局长,然后又把审视的目光投在了另外几位农工身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又心情沉重地说:
“看来我们整个湄河县也只有这儿暂时还算平静,可你们还不知道,你们这儿的党支部书记张继业同志,正是因为公开反对把十七年教育路线说成是修正主义路线,和反对红卫兵停课闹革命冲击县委,已经被造反派关进精神病院去了。现在县委、县人委各科局、直属各部门的领导,多数都和我们三个差不多,都被戴上了“走资派”帽子停止了工作。正常工作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因此,小周小冯和你们大家也应当有个思想准备,凡事得靠自己多动脑子,。不要等上级党委给你们发指示了,你们看,你们的局党委主要领导徐、宋两位局长不是也一样被弄到这儿来了吗。我们三个人其实是第一批被送来做先期准备工作的,下一步县委那些领导,张书记、孔县长他们也都要到这儿来呆上一阵子。县城里实在闹得太凶,批斗大会上孔县长都挨了打。公安局派人拦也没拦住。造反派还抢了公安局的枪,把局长门牙都打掉了。县武装部出面找易大麻子他们交涉,费了很大劲才把问题缓下来。县武装部和文革办害怕局面控制不住,出了漏子没法交代,才选中这么个清净地方把我们送来暂时避一避。只说是都送到干校监督改造,对外心照不宣。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往外传。免得造反
派们抓住口实又来找麻烦。你们今后也不要跟我们这些人太近乎,也要制止外人随便到这儿来。明白了吗?”
    徐局长也说:“所以讲,今后对我们这些人要严加看管,不能太客气,再不要象现在这样亲密交谈了。如果以后公开的场合谈话还涉及到今天的这些内容,我们也不会再回答。”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小小的彩霞山农技校和知青茶场,武装部会派了个副部长来常驻!几个农工这才恍然大悟。大家听到张继业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无不感到震惊和愤怒,牙齿咬得嘎巴嘎巴响,两只拳头撰得紧紧地,眼睛里冒出一股火。
    “这样把,你们先铺床,然后到那边吃午饭。待会儿吃过午饭我取工具来帮你们把锅灶砌好。我们厨房里有以前农校使用的大铁锅,给你们抬过来一只烧水做饭。锅盖和砧板都是现成的,拿过来就可以使。这几天先跟我们一块儿起伙,改天赶集再买些炊具餐具,等你们人上来多了再另设食堂。”周广民说完刚要走,徐局长却接着他的话回答说:
    “不用麻烦了,我们都带了饭盒来,今晚上就可以自己煮来吃啦。只是这锅灶还真得靠你们帮砌,我们不但没有工具,自己也不知到怎么砌呀。”
    “那哪成?饭盒怎么煮饭。菜就更是没法煮啦!开头这几天只能和我们一块搭伙啦。这事儿我昨天就和我们这儿的李宗琦组长研究过了。你们不要有别的想法。”周广民说着,慢慢地迈出了房门。另外几个农工也都跟随他先回四合院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虽说天阴得很厉害,但没有下雨,一阵阵的山风给参加秋收的知青们送来了些冷意,不过这样的天气倒最适合干活,不至于又出那一身热汗。天阴,有风第二天就不会下霜。李庆军和梁金瑞、韩志梅等几个知青茶场的“走资派”午饭后上山担了一担木薯回来,刚从场部后边的河冲下边爬上男宿背后的山坡,走在前边的梁金瑞忽然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农技校东边山坡,回头对跟上来的李庆军说:
    “军哥快看,西边坡上那个放牛的多象是我们范校长!”
    李庆军闻说也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朝西边坡上仔细一看:“没错,那人正是县中学的党总支书记兼校长范明诚。李庆军对范明诚太熟悉了,那身影,那一举一动的姿势神态就象用刀刻在心上一样,时刻不会忘记。李庆军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他激动得把木薯担子往地上一扔,差一点儿他就喊出声来。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妥。已经到了场部的边上,这若一喊,场里所有的人没有听不见的,自己目前的处境,现在是被监督改造,规定不准接触场外的人。再说,范校长目前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这若一喊岂不给他招惹麻烦?于是,他让伙伴们先放下担子休息,同时把四下里的情况都认真审视了一番,尤其是回形院那边,见确实没有人发现他们,这才领着几个人绕进灌木丛朝西边奔了过去。
范明诚已经发现有几个人从灌木丛后边朝自己这个方向来了。起初他没看清楚,不知到是干什么的,他也立即警觉起来,开始仔细观察。等到那几个人离他不到二百米远,他才认出了这几个向他奔过来的人竟都曾是自己的学生。为首的那个他至今还记得名字叫李庆军,那可是自己十分器重的一个学生,在学校时候就入了党,本来已经保送他到北大政治系深造,只可惜他父亲被查出是个历史反革命,把他上大学的机会给毁了。后来他带头上山下乡,走之前学校还为他们几个应届毕业生开了欢送会呢。
    想到这儿,他朝那几个学生招了招手,会意地笑了。然后他牵着牛拐进了坡东边的一条小沟里。那儿有山梁遮住山下的视线,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李庆军一伙也快步闪进了那条小山沟。见到了校长,他们十分高兴地同他握手、相互问候。李庆军也有一年多时间没见过他的这位恩师了,他关切地问道:“校长近来身体还好吗?学校里情况怎么样?”
    范明诚告诉说:“学校早就停课,现在成了红卫兵的司令部。我吗,还算好,硬朗着呢。靠边批判了两个月,这不,送到这儿放牛来啦,那么多学生不上课,成天打倒这个打倒那个,最后吃亏的还都是他们自己呀。”说到这儿,范明诚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痛心的神情。稍停,他又问道:“怎么样?你们也都还好吧,有遭批斗的没有?”
“大同小异吧!我们几都是被打倒的牛鬼蛇神,现在是接受监督改造呢。”李庆军苦笑着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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