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雪花飘，爱情逝已遥

蒙山小弟

时光永不停歇，岁月依旧向前，我在科尔沁草原上，送走一个个日出与日落，也送走一场场纷飞的雪落，而今，我觉得自己已然长大，如那眼泉，缓慢而坚决，清浅而坚定，瘦弱而流长，一天天流向远方。
　　偶尔，我会到那眼泉边，看水流潺潺，那些清澈而洁白的泉水，汩汩滔滔地流向看不见的远方，细瘦而清浅的水流，在浩渺的草原上，似有若无可有可无，如我的生命，那些最黑暗的日子，我躺在毡房里，以泪洗面，痛不欲生，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只有你的影子反复出现，只有那些美好的往昔，反复回放。我恍惚觉得，你就在身边，握着我的手，捧起我烧的发烫的脸颊，深情注视，也恍惚觉得，你仍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依栏而北望，手里拈着我送的玉佛，款款凝注，还恍惚觉得，你对我挥手，决绝地转身，走向浓雾弥撒的远方。一个个梦境里，我哭哭笑笑，在冬天的科尔沁草原上，经历了场爱情的余劫，七天的余劫。幸好，我大难不死劫后余生，高烧了七天之后，又渐渐苏醒了过来。
　　偶尔，我会在泉边，临水而照，泉眼里，依然会有一个美丽的倩影，随着碧波摇曳，只是那脸庞，失了往昔的粉红与娇艳。风吹过来，雪飘下来，我不再如往日一样，失惊慌乱奔避躲藏，我只会迷起眼睛，淡定观看，看那些风雪是如何临近如何旋转如何飘逝。一月的草原上，依然是银装素裹，那些厚积堆砌的雪，把整个草原罩起来，如少年时童话里的天堂，绵延到天边。我常常立在毡帘旁，看着那无边的洁白，失了神魄，曾经，我也是如此的纯洁如此的莹白，是草原上纯净的梅朵，而今，我还是昨天的那个起舞弄影的女孩么。
　　偶尔，我会坐于泉侧，看着那从泉眼里冒出的蒸汽，大团大团的水汽，随着泉水的涌出，腾空而起，愈是在冰冷的天气里，那些蒸汽愈显得浓重。雪花飞扬而下，触遇昂扬而上的蒸汽，立时无影无踪消失不见，从远处望，这条蒸汽却无从寻觅，只在近旁，才能见她悠优的倩姿，抚摇而上，我常常守着这条蒸汽，忘记了风吹雪打，如痴如迷木呆怔忡，迷茫的水汽中，我仿佛又听见那悠扬的琴声，伴着你那俊朗的面膛，唇角上扬时，牵出迷人的弧度。而我，却忘记了怎样再去欢笑滟滟，苍白的面色，失了光彩的眸子，在冰雪飘零的大草原上，来来回回，如孤魂野鬼。
　　我想，科尔沁大草原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她让我在这里一天天成长，也一点点地看开很多事情，她赋予我日渐深沉的脾性，淡看天上暮云飞卷。在我昏迷时，守候着我的那个老阿妈，在我的毡房里，忙个不停，我只记得她深情的目光，倾注在我的脸上，如一束洁白的月光，她皴裂粗燥的双手，疼惜地抚过我的脸颊，如同斋节前，拂拭佛前的檀灯。我记得在我一次又一次昏晕过去之前，那个老阿妈喃喃地祈祷，她求长生天，赐给我新的生命，我记得在我苏醒之后，那位老阿妈的欢悦喜乐，她反复地嘱咐我，孩子啊，要好好地活下去。
　　是的，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在科尔沁草原上，像芨芨草那样，生命的冬天里，纵有枯槁，亦只是蛰伏，春来花发，又展昂扬与奋发。一月的草原上，冷洌而坚硬的北风，到处威吓，而我只是迷起眼睛，看着半空中飘落的雪花，大片大片绒绒莹莹的雪花，缓缓飘坠铺落草原，像是纯白的精灵。我低下头，啜饮一口刚刚熬制的面茶，那些乳白色的茶汤，从绿釉小罐子里，倾注入白瓷黑托茶盏里，有素茶的清香，也浸着奶酪肚油的浓香，还带着炒面的甜香，飘散在我的毡房里，也随了北风，飘散在科尔沁大草原上。
　　曾经，我只是沉溺于情爱的甜蜜里，沉溺于潭底浓厚的酸楚与苦痛，忘记了雪白风啸，忘记了花红叶绿，忘记了奶香酒醇，当你离去，我不得不抬起头来，却看见科尔沁大草原，一如往日的浩渺无边。冬季的风雪，也一如往昔的飘散在草原上。于是，我知道，我并没有走出多远，还有那么多，浓稠密集如草叶样的时光，在前方待我。
　　爱情，曾经来过，我也曾为了它沉沉醉去，我不负卿，亦不负情，却不想卿负了我，情亦负了我。当梦去忡醒，我亦会学着，度过这段空落落地时光，这些惆怅、迷茫、孤伶、酸楚、苦痛，只算是爱情的馈赠吧。
　　于你，于那些往昔，不欲再想起，亦不想用力的忘记，只听凭时光的漫洇，让那些曾经，渐渐迷离模糊，消去艳丽显明的铬迹，变得欲来欲淡，若有似无似无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