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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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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湄水春波(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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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8 | 只看该作者
70# 流戈
  二
    “李庆军同志,我今天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现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敌人的阵营里,已经是相当危险了。我们是在尽力挽救你,你可不要执迷不悟!爱情最具有鲜明的阶级性,我们无产阶级那么多的优秀儿女你不去爱,偏要去爱那个资产阶级,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还用我多说吗?若是换了别人,我早就不去多费口舌了,让广大革命群众起来把他彻底打倒算了。而你不同,我很佩服你的头脑和才干。你是我们县下乡知青的代表,是个GCD员,我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烂掉,你懂吗?”
    李庆军不说话,他在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听请楚郑兴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音符,以便丛中理出他的路数来。郑兴致满以为李庆军已被他的这番话说得理屈词穷无可辩驳。他心中暗喜,便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攻下这座堡垒。于是他换了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继续说:
    “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最最敬爱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你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是无产阶级真正的爱:为了让你尽快取得群众的谅解,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我们文革小组的领导,特别是董启芳副组长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她不但苦口婆心地反复做造反派的工作,坚决不同意撤掉你的所有职务,甚至就在当初成立场校文革小组的时候,就多次找我谈,要求让你进入文革领导小组,并执意把本来安排她担任的第一副组长职位给你留着,她情愿在你手下当个副组长。这才叫真正无产阶级的爱呀!赶快回头吧,我们无产阶级的好姑娘还一直等着你呢。”李庆军在静耳聆听,没有做出任何反映。郑兴致对他现在的表现也感到十分得意,接下来便打算发出他的最后通牒了。俗话说:“编筐窝篓,全在收口”,郑兴致今天此行的目的就全在这最后的一锤子买卖了。他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清了清嗓子,朝门外吐了一口痰,然后回到座位上,两只眼睛逼住李庆军,换上一付居高临下的神态,咬牙切齿地开了腔:
“不要以为我在逼你,我是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不过可没有第二次了。你可得自己把握好喽。我今天本来很忙,为了你的事情还得到这儿来跑一趟,你可不要白费了我一番心思呀!好了,我也没有时间和你多聊,车还在山下等我,就谈到这儿吧。何去何从,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跟资产阶级彻底决裂,立马站回到革命人民一边,这场校文革领导小组第一副组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们李宗琦组长很快就要调回县里工作,以后你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董启芳给你当助手。她还一直爱着你呢。你们两个人那才叫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将来的前途肯定不会局限在这山沟里,会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你们,这难道不比找那个资产阶级小姐强过千百倍吗!”
    狐狸尾巴终于全都暴露了出来。李庆军实在是不愿意继续听他那连篇的鬼话,狠不得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上。直到郑兴致最后结束了他的宏篇大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手一挥算是送客,他才如释重负地快步离开那房间,却听见郑兴致在背后又补充道:
    “记住了,三天时间,我等你回话!”
    从回形院里出来,李庆军没有直接回大楼,半路上拐进了路北面那条僻静的小山沟。他选了一块背风朝阳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这地方虽说离外边小路并不太远,但却是个十分背静,很少有人来的地方。他要在这儿先静一静心,以便把眼前一堆乱麻似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
北边的坡顶上刮过来一阵风,把他那本来就蓬乱的头发搅得更乱。那风冷飕飕地从领口一直钻进他的脊背上,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把脖子往领口里头使劲儿缩了缩。郑兴致方才的话可不是白说的,成破厉害摆在眼前逼他就范。事关自己的政治生命,李庆军不能不认真思考对策。想要他和韩志梅一刀两断,他做不到。他如今觉得在的感情生活上,甚至包括生命。他都和她溶为了一体。根本不可能再分开。抽刀断水水更流呀!至于那个董启芳,当初如果不是还有林晓云在心中,又有指导员陈明坤从中牵线搭桥,兴许会和她处上朋友。但就凭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庆军知道同她的关系无论如何也维持不到今天。如今郑兴致又来提这件事,李庆军压根儿就不会加以考虑。何须三天时间,一秒钟都嫌太多。性爱具有排他性,李庆军唯爱梅花一朵!
    然而迫在眉睫的问题是:采取这这种“执迷不悟,自绝前程”的态度,想从那“牛鬼蛇神”的樊笼里解脱出来,着手领导恢复生产的愿望落了空,只能眼睁睁瞅着大伙辛辛苦苦建起来的茶场毁于一旦。不但如此,下一步还要去面对接踵而来的种种非难。那些人是什么缺德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对付我不成,他们肯定会拿韩志梅开刀。如何保护志梅呢?这得认真考虑,提前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再有,今天跟郑兴致谈话的内容要不要先瞒着韩志梅?以前郑兴致对她进行的威逼恐吓已使她受到了巨大的心灵伤害,此刻再也不能给她增加精神负担了。若是暂时先瞒着,那就得连梁金瑞和陈凤莲他们也得瞒着。还有许多要好的姐妹兄弟,对谁都不能说``````不行不行,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况且三天后不答复他们的条件,没准他们就会对志梅下手啊。现在是关键时刻,且不可义气用事,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才行。妥善点,妥善点,妥——有啦!他们不是下好了套逼我往里钻吗,干脆我将计就计,先敷衍他一阵子,假意答应他们“一刀两断”的条件,先把他们针对韩志梅的敌意消除掉。至于以后,不会总这么乱吧!等到以后形势好转了就不怕他们再秋后算帐。当然,这是往好的方面想,如果真地不再有以后,``````但愿不会那么惨吧!
    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先和韩志梅分开一段时间,即使见了面也不能打招呼,谁也不理谁。形同陌路人。做到这一点是相当痛苦的,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
    想到这儿,李庆军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对付这些惯用阴谋诡计整人的人,自己也不能一味儿地忠厚老实、守身如玉了。他呼地一下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习惯地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粘的泥土和草末,一转身出了那条小山沟,大步流星地朝大楼那边奔去。又是一股冷风刮到他的身上,他这回却象没察觉到一样。他只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要把我和志梅硬拆开,休想!”
从一开始李庆军被叫去谈话,韩志梅的两只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通往回形院的那条小路,她手里握着的那把菜刀只是象征性地抬起落下,根本没有认真干活。她表情痴呆,心乱如麻,不知道李庆军这一去到底是福还是祸。姐妹们看她那失神的样子都替她感到心疼。本想安慰她几句,却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
    还好!远远地看见李庆军打那边回来,迈着欢快的步伐,似乎脸上还挂着笑,肯定没有遇到什么祸事,也许还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呢。韩志梅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快步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样?是不是真地通知你解放啦,又恢复你先前的工作了吗?”
“你还真猜着个八九不离十!先是郑重其事地上了一堂政治课,然后封了个第一副组长,和以前一样,还是兼管干活跟吃喝拉撒睡那一摊子。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们呢。对啦,梁金瑞呢?他这工夫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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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9 | 只看该作者
71# 流戈

“李宗琦和董启芳方才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一起走了。反正是研究组织人进山担炭的事情。场里快要揭不开锅了,等着担炭回来卖钱救急呢!怎么,还给你上政治课?都说了些什么?”
“还不是老掉了牙的那一套,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无非就是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什么的,我耳朵都听得起了老茧啦。人家那是县里来的大人物,在我这穷学生面前自然要摆一摆姿态的”李庆军现在还不能把郑兴致找谈话的内容以及自己想好的对策告诉韩志梅。这地方人多嘴杂,不能什么事情都往外说。所以,李庆军只好先编这么两句瞎话来敷衍,然后笑着说:“都什么时候啦,还不收工吃午饭?我这肚子早就提意见啦。”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韩志梅和陈凤莲帮着李庆军把他原来住的那间屋子收拾了一下。先前这屋里住的人后来都成了牛鬼蛇神黑五类,嫌这屋子晦气,再没有人愿意搬进来住,也就被改作了农具仓库。搞运动用不着那些铁锹木槌开山锄,那些农具乱七八糟地扔得满屋都是。很久没有人使用,铁器全都长了锈。现在把它们归拢到屋子一头,竟也占去了整整半间屋子。李庆军也不记较这些,反正过几天生产恢复了,这些农具是都要拿出去使用的。现在只要能闪开一条过道进出,铺上一铺床晚上睡觉就行。窗户上的玻璃没剩下几块囫囵的,只好先拿几块床板挡一挡风.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在墙角的地上还找到一只煤油灯.灯罩上半截打碎了,其实这样更好,点灯的时候省得还要取下灯罩.待会儿朝人去要点儿煤油,晚上有空还可以看书。
  梁金瑞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几个人都在等他回来一同吃午饭。陈凤莲有些着急,跑到大门外四处张望,没见到梁金瑞的人影儿,却看见董启芳从回形院那边走了过来。董启芳自从当了副组长以后,经常都是跟郑兴致一起开小灶,很少到食堂来吃。一个月四十五斤大米她吃不完,省下来就可以拿回家去,免得大伙儿再占她的便宜。不知到今天是不是个闹鬼的日子,哪股邪风把她给吹来了?
陈凤莲转身回到屋里告诉了李庆军和韩志梅。李庆军说:“他今天十有八九是冲我来的,你俩先回楼上呆一会儿,免得看见我们在一起碍她的眼。”
陈凤莲和韩志梅刚上楼,董启芳就快步走进了食堂的大门。先到伙房外的大橱柜上找到自己那只久违了的饭盒。一边拿到水槽旁去洗,一边偷偷用眼睛膘着李庆军那边的动静。李庆军猜得没错,她的确是听到了李庆军要回他原来住的那间屋子里铺床的消息,匆忙赶过来看个究竟的。她想李庆军准是被批斗受了太大刺激,给他安排条件好的房间他都不敢去。都怪自己信了郑兴致那个王八蛋挑唆,把李庆军整得这么惨。董启芳在后悔、懊恼,以前跟郑兴致交欢时的快活此刻变成了仇恨。
食堂刚开饭。围在窗口前等着打饭的人们看见董启芳也来打饭,便自动闪到了一旁。当领导的时间宝贵,随时都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让她先打饭足以说明别人都还长了眼睛。她也不客气,把饭盒往窗口里一递,说了声:“给我来一份,先记上帐。”
    食堂虽说按挂牌的人数称米下锅,不过,一百多人的大锅饭,多匀出一两份也不成问题。炊事员二话没说,赶忙给她盛了一份。
她眼睛还在盯着李庆军那边的房门,回手接过炊事员递过来的饭盒,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边朝李庆军那边走去。她使用的是一把大号的不锈钢羹匙,不小心邦榔一声掉在了地上。打饭的人见了只是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董启芳忙拣起羹匙,也没顾得去洗,径直走到李庆军的房门前故作惊讶地问道:“咦!这门谁打开了?”她是刚接到报告,得知李庆军要在原先的屋里铺床,特意跑来劝阻的。她现在是装着糊涂,明知故问。
李庆军也没起身相迎,仍在床上坐着答到:“哦,是董组长啊!难得你这么关心。我正在回原来的地方铺床呢。”
    这间屋子,自从李庆军被宣布“打倒”以后,王会计也就回了外贸公司。屋里的办公用具尽数被抬到了回形院,归了新的主人。后来屋里的三个人全都进了山里的副业队,只剩下三张空床掀起来靠墙放在里面北头。大家都忙着轰轰烈烈搞运动,各中队的农具派不上用场,扔在宿舍又碍事,董启芳就下令都归到这屋里来存放。这回李庆军回来,董启芳早就替他物色好了隔壁郑兴致先前住的那个套间。那里的一切用具都是现成的,包括办公用品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都顺理成章地移给了李庆军名下。昨天上午董启芳已经向他交代清楚,可李庆军打定主意不吃这天上掉下的馅饼!他仍旧要住回昔日的老窝。
    两个被派去进山帮李庆军取行李的知青按照董启芳事先的吩咐,回来后把行李衣物直接送到了回形院。院子里空荡荡地,全都是铁将军把门。他俩只好把行李放在了窗户下,然后到食堂去吃午饭。刚踏进食堂大门,就见董启芳在那间农具库前端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红头涨脸地在跟李庆军交涉着什么。
    “你今后是领导啦,分给你那间屋是为了便利工作,这跟搞特殊化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我现在不是还没当上领导吗,依旧还是被打倒的走资派不是?暂时还是先在这儿将就凑合吧,这样你们在群众面前也好说话呀。我这不是还要在大会上做检查,求得大家谅解吗?”
    “领导小组都通过了,县文革也已经批准,剩下的只是要走个过场。群众那边我们早就做通了工作,方才郑部长临走前还说,什么时候开大会公布,时间由你定。我看午饭后就行,开完会你就立马上任,何苦还来收拾这乱七八糟的房间,不是多此一举吗?
“午饭后?那可不行!郑部长要我做的事情我还来不及着手呢,他还等我回话呢。”
    董启芳当然明白郑兴致要求李庆军做什么事情,照这样看李庆军这回是动了心,也打算唯命是从了。只不过在之前还要耍点儿手段,做做样子,免得落下个势利小人的骂名。原来他是因为这才不急着接近我,宁可先住在这儿委屈几天。若真是这样,自己还真不能逼他太急,得给他足够的转弯子时间才对。他这么想着,一回头看见了进山取行李回来的那两个人,于是,他转过身来问道:“东西都取回来啦?没拉下什么吧?”
    “好几个人帮查找的,绝对拉不下。都按你的吩咐放在那边窗下了。”
    “啊。好!这不,李组长说这儿方便,还要回这儿来住。那就麻烦你们吃过午饭再辛苦一下,把他的行李给弄到这儿来吧。”董启芳吩咐着,又连饭带菜往嘴里填了几口饭,赶着把饭盒里的饭菜吃完。抬头无可奈何地对李庆军说:
    “既然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开大会的时间定下来尽快告诉我,我好提前做好准备。”说完,她转身到伙房那边把饭盒洗干净放进大橱子,抬腿迈出了食堂大门。
    这期间韩志梅和陈凤莲一直在楼上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是关心梁金瑞,想他快点儿回来,二是盯着董启芳看她什么时候走。直到看见她走远了两个人才从楼上下来。
打饭的人已经不多,邹美琴把头丛小窗口中探了出来冲着她俩喊到:“韩姐,就剩下你们几个没打饭啦,干脆我把这剩下的饭焦留给你们,今天中午的饭焦漂亮极啦。黄呼呼地又香又脆,好过你们吃饼干!韩志梅闻声立刻奔了过去,嘴里笑着说道:“啊琴,你就不能先偷着告诉我一声?干吗大呼小叫地,让那些男人牯听见还不来动抢?我们几个怎能抢得过他们那些得了饿痨病的大男人。快!先给我来一块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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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9 | 只看该作者
72# 流戈
  四
    不曾想这句话刚好被从外面闯进来的梁金瑞听见,马上接茬问到:“哈哈,男人牯来咯。什么好东西?还敢瞒着本老梁?告诉你,我这拿回来的才是好东西呢!当心我也不给你!”只见他身上背着一只帆布挎包,手里拎着一只十斤装的塑料壶,里面装满了无色透明的液体。瞅梁金瑞那高兴的样儿,里面肯定装的酒!此时他满以为韩志梅方才说的是什么好吃的菜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陈凤莲一看,方明白梁金瑞这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下山买酒去啦,于是假装生气埋怨道:“也不知道告诉一声,害得我们等你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就顾你自己灌尿水,也不知道别人急成什么样?”   
“这你可就有所不知啦,可不要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我那可不是给自己买的酒。告诉你吧,鄙人已经荣升副业队队长,今非昔比,我这可是奉场领导之命为队里买的酒。”
    陈凤莲听着梁金瑞的这话觉着十分不顺耳,便笑骂道:“封了你个狗屁大的官,就找不到鼻子啦?连说话都变了调,不知道你是谁呀!”
    李庆军走到跟前和他说:“金瑞,快别闹了,我们赶紧吃饭,呆会儿我还有件急事儿等你帮着参谋参谋呢。”
    “急事?”韩志梅嘴里正嚼着一口饭焦,吃得津津有味。听说是有急事,忙把嘴里还没嚼烂的饭焦使劲儿咽下肚子里,疑惑地问李庆军:“什么事呀,还神秘兮兮地?”
梁金瑞依旧嬉戏地笑着说:“女人家家,不好随便打听的,当然是那些男人牯之间的事情啦,咱们男女授受不亲,打听也没用,对你可是无可奉告!”
“缺德的梁金瑞你等着,再看你跑到我们女的跟前套近乎,看我和凤莲怎么收拾你!”韩志梅笑着回了他一句。
“你敢威胁领导?我给你告诉李庆军去!趁早把你休了找个听话的!”
匆忙吃过午饭,李庆军约上梁金瑞在通往仙人潭的那条小路上漫步走着,已经走出大约二、三百米的光景,李庆军才把谈话的内容引上正题:
    “这回我得跟韩志梅分手啦!只有这一个办法。你看怎么样?”
    “什么?你疯啦!我先前那是跟她说句笑话”梁金瑞以为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李庆军十分平静地说:“你不要大惊小怪地好不好,我怎么疯啦?清醒着呢。我就是说这回要和韩志梅分手啦。”
    “你当真要和韩志梅分手?鬼都不信!”梁金瑞伸手摸了一下李庆军的脑门子,用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惊疑的眼神盯着他问道:“你没有病吧?怎么尽说胡话!”
“真的,我必须这么做。郑兴致要我进领导小组当第一副组长,生产和生活都归我管,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和韩志梅分手。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象是要把董启芳塞给我。那个女人还在背后暗地里追着我呢``````”
没等李庆军说完,梁金瑞的火气就已经窜上了头顶,气得两只胳膊都在打哆嗦。他两只眼睛瞪着李庆军质问道:“庆军,我们俩相处已经八年啦。我一直十分敬重你,把你当成我最真诚的好兄弟。可我万没想到你会这么势利!你是彻底地变了,变得让我不敢相信:为了当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竟然想要攀龙附凤、当第二个陈世美。竟然要抛弃真心实意对你的韩志梅!让我都替你寒碜。你也不想想,下乡这一年多,人家韩志梅为你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挨了多少累?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无情无意?你肚子里那颗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当初林晓云和你分手,我还以为全是她的错,是她身份地位变了,心也随着变了。我还因此鄙视她。如今看来,恐怕主要还是你喜新厌旧,身边有了韩志梅才会和她吹的吧?当初你准是看人家韩志梅又漂亮又有钱。你顺利的时候就哄着人家供你开心解闷,运动一来倒了霉,又反过来怪人家影响了你的仕途。怪不得韩志梅几次提出要和你把婚结了,你都推三拖四不答应,原来早就物色好了政治筹码``````”
    李庆军知道梁金瑞是根直肠子,肚子里存不住话。既然他误会了,本来就不想急着解释,干脆让他尽情地往外倒个够。反正这一下午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只管自地闭着嘴瞅着他一个劲儿地呲呲笑。梁金瑞这个人有个特点:不论他和你发多大的火,你若一直没有反应,用不上多大一会儿,保管他那头自己就灭了火。
    果然,梁金瑞说着说着,见李庆军一直在笑,便猜出了这事情可能另有原由,八成自己这回又是没弄清个子午卯酉就瞎放炮。于是他马上住了嘴,两边脸上都不由地现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用手捅了一下李庆军自我解嘲地说:“哈,原来你是在放火烧山看热闹呀!今天又上你当了。”
    李庆军这才一五一十地把郑兴致和他谈话的内容以及他自己酝酿的对策的整个过程都向梁金瑞复述了一遍。
    梁金瑞听完李庆军所构想的对策后却直是摇头,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不妥。
    “那你认为有什么不妥的呢?”李庆军问他。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只是觉得单凭韩志梅对你的那股痴情劲儿,你们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要想她装出一副和你断情绝义的样子,她绝对做不到!连你也满算,根本就不是个善于掩饰自己感情的人,比我也强不了哪去。用不上一个礼拜,保证你就会控制不住的。除非——”
    “除非什么?你琢磨出什么门道啦,快说呀!”
“    除非你俩分开后不再见面。其实,这更是一个对你们双方都难以做到的痛苦事情。”
    “你看,我们这就想到一块儿去啦!我正想着让韩志梅弄一份病情诊断,然后请长假回家住上一年半载的。”
    “就算你舍得放她走,那个假也不好请啊,人家能批吗?”
    “这你只管放心,下一步我就是第一副组长,这个假不用找别人,我就批了。”
“现在这种时候,有谁办事情不是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树叶掉下来都能砸死人呐,谁还敢帮你开这个假诊断呀,开病假诊断得找医院院长签字才行,现在的院长自己都保不稳,你还能指望他?依我看,到不如在韩志梅她妈身上做点儿文章。她妈先前不是有风湿病吗,现在就说病情加重,生活自理有困难,要韩志梅回去扶持照料岂不是好些。”
“对呀!还是你这个办法好。要不说得找你来参谋参谋呢。这样的话,干脆明天就告诉郑兴致,我答应他的条件。不管怎么说,现在把这份差事接过来还是对的。着手准备春耕生产还不算太晚。副业队接着再烧几窑炭,资金也就解决了。中午你说已经正式通知你接副业队那摊子工作了,这我就更加放心。对了,他们找你都谈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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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40 | 只看该作者
73# 流戈

    “说是副业队要扩大,找我研究增加人员的问题。本来董启芳的意见是要把这方面的事情全推给你,由你上任后再安排。可李宗琦高低要亲自插手。这也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他不放心,怕你不按照他的思路办,怕你跟董启芳合起来跟他争功抢权。”
    “你分析得没错,他主要就是这两怕!这些是他往上爬的资本呀。”
    梁金瑞有些不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经到了彩霞山的最高位置,难道说还要爬到天上去不成?”
李庆军告诉他说:“彩霞山这片小树林哪能搁得下他这只大鸟,现在他都已经活动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要调回到县里去的。这可都是郑兴致亲口对我说的。
“还真有那回事?怪不得他总往县里跑,原来是个这么老谋深算的主儿,不简单,的确不简单!”
    “那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呢?”李庆军接着问。
“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急着要抓钱。肯定是场里那点钱已经被他们糟践得差不多,眼看揭不开锅要断炊,得靠这卖炭的钱渡命呢。”
    “这到是真的,上年秋生姜丰收,结果没卖出去,烂掉了一多半,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其他方面总共收入一万多元。加上初期安置费还剩下几千,接近两万元的资金,本来是可以办很多事情的。原来计划要建四十套住房的,还要买可可饼和化肥。这两万元基本够用。可是后来一样也没干,连年底评的那些困难救济款也没兑现。这钱都干什么用了?真让人搞不明白。就是我们场里的伙食情况,半年了只买过一回肉。菜里油星也不多。吃得大伙的眼睛全是青菜色。吃完饭就忙着辩论、写大字报、唱样板戏、跳表忠舞。花不了多少钱呀!”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要扯这些没有用的事情,还是说说你和韩志梅的事吧,别把话题又扯到南极大陆去!方才说要假分手,韩志梅会答应吗?你打算怎么和她说?别忘了刚要进山烧炭那时候的情景:个把月能见一次面她都舍不得放不下,何况这回要她请长假回家,那不比牛郎织女的日子还难耐吗?”
    “难耐也得耐,只有这一条路好走。我这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你可千万别来帮我使倒劲呀。你知道,我这个人在感情上还是很脆弱的,我怕见到韩志梅的眼泪,那比拿刀子扎我还难受。所以,我现在最需要你鼓励我、支持我。让我把这艰难的一步迈过去才对。”
    “好,那我对你说:一咬牙、一跺脚,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情相愈,岂在那朝朝暮暮?”
吃过晚饭,李庆军约上梁金瑞、韩志梅和陈凤莲一同出去散步。选的还是仙人潭那个方向。四个人沿着那条走惯了的小路边走边谈,李庆军把他准备采取的步骤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志梅和陈凤莲。并一再嘱咐说:“只有这样才能打破郑兴致和董启芳他们的如意算盘。因此,我们一定要装得跟真分手一样,不能露半点儿蛛丝马迹。志梅要克制感情用事,在家好好呆着,不要经常回茶场。记住了,有事情我会通知你。”
    陈凤莲也对她说:“志梅姐,你尽管放心,我和金瑞在这儿也会照顾庆军哥的。你俩平时递个书信传个话什么的全都包在我身上了,绝对误不了。”
    也许是有了先前李庆军进山的第一次分别,使韩志梅增添了对这方面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今天心情要好多了。她出呼所料地镇静了许多。虽然在一一应承的同时还是不时地掏出手绢擦着眼角涌出的泪水,但她可比以前显得沉稳。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尽量不在庆军和要好的朋友面前流漏出太多的伤心神色。她恨自己的眼泪不听话,这个时候偏要往外淌。她想给人以微笑,可那笑容偏偏走样,到脸上就变成了一丝苦涩。
    路旁一人多高的蒿草早已枯黄,顶上的芒花被风吹落尽,只剩下一支支光秃秃的细杆儿在轻轻摇晃。一阵山风从左边的油松林里扑了过来。韩志梅猛地哆嗦了一下,她用关切的眼光环视着身边的朋友说:“你们冷不冷?我穿了这么多衣服怎么还发抖呢!”她又紧紧地撰着李庆军的手说:“往后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啦,不要总让大家替你操心才是。”
    “你放心,我会的。我过集体生活惯了,缝补洗涮全会,能应付的。”李庆军这样安慰着韩志梅,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一年多在生活琐事上毕竟没有认真动过多少心思,几乎都交给了韩志梅来安排。他已经逐渐养成了对她很大的依赖性。这次分开,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习惯的。
    梁金瑞和陈凤莲本来今天是打算来安慰韩志梅的。现在看来已没有多大必要。于是,陈凤莲偷着拉了梁金瑞一下,对他使了个眼神。梁金瑞会意,二人故意放慢了脚步拉在后面,好让李庆军和韩志梅在一起说说悄悄话。
    韩志梅识破了他俩的意图,回过头来报以感激的眼神。突然间,她靠在李庆军的肩上破涕为笑,悄声问道:“我走了,你会不会经常想我,自己偷偷哭?”
    “当然会想,说不想那是骗人。但我不哭。哭没有用,也不能把你哭到我身边来!实在想急了我就写信,求凤莲帮传递。不过,看完后你要立刻烧掉,免得被人操了去。”
    “这我懂,韩志梅眼圈儿有些红肿,嗓子也有几分嘶哑。那张往日里美丽动人的脸庞也显得有些憔悴。此时此刻,她有千言万语要对李庆军倾诉,却又拿不定主意从哪儿说起。
周围的空气开始沉闷起来。为了驱散这难耐的沉闷,李庆军找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他于是问到:“你妈的身体最近好些了没有?有没有找一个好的医师给看看?得彻底治一治才行。”
    韩志梅皱着眉头叹气道:“咳!谁说不是呢。我妈那是生我时坐月子着了风落下的病根。医师没少请,中的西的反复地试,还是时好时犯。特别象现在这样冬春相交的季节,再遇到阴冷的雨天,时常疼得腰都伸不直。严重的时候班也不能上,还得托人去告病假。”
“这么说,你这次回去照顾妈妈还真有必要!你就更应该安心在家多住些日子了。我们两个都是没有了父亲的人,我也是在我爸爸死了以后才更加深刻体会到我们的妈妈是多么不容易。”
    说到韩志梅的妈妈,李庆军自然地也想到了他自己的妈妈,他的眼眶湿润了。五尺多高的汉子,不要说帮着妈妈承担一部分家庭的担子,就连陪在妈妈身边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他都无法做到。真是问心有愧呀。
    “庆军,你是不是也想家,想你妈妈了吧?你妈妈那是个特别好的人。在柳田矿上,街坊邻居没有和她处不到一起的。她特别乐意帮助别人。谁家有事他都替人家着急。当然,也有人背后说他傻的。其实她可不傻,她是心肠特别好。就是你爸爸我看也不象坏人``````”韩志梅心里这么想却脱口说了出来。她马上察觉到说走了嘴,慌忙用手捂住嘴四下张望。
    俗话说:“祸从口出”韩志梅这句随口说出的话,一旦让造反派们听了去,那可要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啦。
    “可不要妄加评论,你又不认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千万不能瞎说。”李庆军把韩志梅说得红了脸。她有点儿吞吞吐吐地说:“庆军,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敢跟你说,怕你笑话我。我下乡以前也曾在柳田铜矿呆过一年多。你爸和你妈我都认识,你妈还经常和我打招呼,说话唠家常。就是你我也见过好几回,还有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大概就是林晓云吧?只不过那时你是高中生、干部子女。而我只是个带孩子的小保姆,自然就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是说在下乡前就认识我,而我却不认识你,是这样吗?”
    “就算是吧,我初中毕业后一直没有事做,在家呆到六四年春天,就和街上的两个姐妹一起到柳田矿上当了保姆。我去的那家姓沈,就住在你家前面那栋房。你爸你妈每天上下班都要从那边上走过,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他们。六五年夏天我妈的风湿病犯了疼得厉害。稍信让我回去。我就向沈家辞了工。回到县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到柳田矿上去过。下乡前你领着工作组下来搞动员,我一眼就认出了是你。开始时不清楚,后来打听到你也是下乡知青,我当时心里头甭提有多高兴了。庆军你说,这是不是人家常说的那个缘分呐?”
    李庆军偏爱文学,可是除了书面上的词义,也弄不太清楚这生活当中的“缘分”该如何解释。他也只能含糊其词地回答说“我想可能是吧,不然生活当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李庆军好象才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会儿,仍没看见梁金瑞和陈凤莲赶上来,于是便转过头来笑着对韩志梅说:“他俩也不打个招呼,又搞自由主义去了!”
    韩志梅被逗笑了。她边笑边嗔怪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这回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
“凡事莫要多烦恼,开心的人儿不会老。若整天愁眉苦脸,岂不是还没结婚就成了老头老太婆!”
    “这都怨你!我们早早把婚结了,何至于成今天这样?”
“嗯,也许是你的想法有道理。反正我也想好了,等我把场里的生产再搞起来,抽空就把结婚介绍信开咯。我就不信他李宗琦睡觉都把公章狻在裤腰上。他整天往县里跑,我是第一副组长,没准以后那公章还就得放在我那儿呢。我们给他来个‘偷偷地进屯,打枪地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到区上登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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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41 | 只看该作者
74# 流戈
  第二十一章、竹篮打水

     “哎呀,你昏了头啦?私盖公章让人家知道了,不整死你才怪!”韩志梅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本分,不肯越雷池半步的李庆军,竟也会琢磨出这样的歪道道来。
    “这不都是被逼的吗,他们要拆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再说了,这登记结婚的事情按照审批程序是我分管范围内的,若是别人打报告开介绍信,有我签字就可以盖章,我也是这个场里的一员,我批准了,又能算个什么毛病?以后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木已成舟,我们已是合法夫妻,活活气死他们!”李庆军这番话让韩志梅深受感动,难得庆军这么真心对她,宁可牺牲仕途前程也在所不惜。她的确知足了,把身子轻轻地靠在了李庆军的胸前低声要求到:“就要分别了,你再抱抱我吧。”
    李庆军伸开两臂把韩志梅紧紧地搂在怀里,两只深情和充满爱抚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得到李庆军“痛改前非和韩志梅分手”的消息,郑兴致心里的那块病总算是去掉了。他觉得与董启芳之间的那份帐,这回总算是两清了。致于董启芳能否如愿以尝地嫁给李庆军,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总之,她再没有什么理由来纠缠。郑兴致的脸上偷偷地露出了一丝奸笑,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恢复了他先前那春风得意的神采。
  本来嘛,他当初以县文革领导小组办公室派出的工作组长身份到彩霞山来蹲点,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他的姑表兄弟李宗琦扶上人才榜。郑兴致何许人也?县人武部的副部长,支左办的副主任,赶上这斗批改的好时机,放个屁能香十里地,脚一跺整个县城都哆嗦。谁敢不敬他十二分!对他这种非同凡响的大人物,工作之余搂草打兔子,沾个花花草草什么的,山高皇帝远,即便有人冲他邹一下眉头,咳嗽一声,想管一管这当子鸡毛蒜皮,量他也没有恁大的本事呀!在他看来:什么知青不知青,起个雅名叫着好听。无非城里扫出来的废物和垃圾。他,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如今,他此行的目的基本达到,惹了点小麻烦业已摆平,正当激流勇退。尽早离开这凡夫俗地。上边已经规定了文件:奸淫女下乡知青者从严惩处。正当飞黄腾达之际,犯不上再冒这小河沟里翻船的危险。
    这一九六七年的怪事就是多!李庆军自从去年上秋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之后,接着批判、改造了小半年。如今,突然又宣布“解放”,摇身当上了场校文革领导小组的第一副组长。简直就跟变魔术一样,弄得人们啼笑皆非,眼花缭乱。大会上一宣布,居然还响起了猛烈的鼓掌声。那些昔日里高喊要李庆军“低头认罪,永世不得翻身”的人们突然间又齐刷刷地变成了对李庆军寄托着殷切厚望的支持者。
    大会之后开小会。应李庆军的要求,组长李宗琦决定召开文革小组全体会议。除了这三个带“长”字的,还有茶场的金荣枝、伍锡权和干校的周广民、冯军等几个组员。另外,县武装部派驻干校的两位参谋也被约来列席会议。这次会议是在茶场回形院里给李庆军准备的那个套间召开的。昨天,李庆军不听劝说,硬是让人把这儿的办公桌椅帮他抬到大楼的住处去了。董启芳没办法,今天开会前只好把她那屋的办公桌抬了过来装门面。今天会议的内容,李庆军是主角。一来大家为他重返领导岗位表示祝贺,并重新进行岗位分工。二是由李庆军就当前的生产及相关问题提出几点按排意见,交会议审查研究,做出决定。
    那时节每逢开会,固定格式的开场白是不能免除的。今天由董启芳主持会议,于是她便照本宣章地开始了她的讲话:“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首先让我们以最最崇敬的心情敬祝我们的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洲尽舜尧``````”为了节省纸墨,恕我如今省略了以下那些当时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的话语,不再一一罗列。
会场里的人全都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两位参谋还敬着军礼。大家表情庄严而虔诚。极有可能如今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古代大臣们朝堂面圣时的情景就是从那儿学来的。直到董启芳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结束这套列行程序,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归坐,等着她把会议引入正题。
    董启芳故意咳嗽了一声,以便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对领袖的无限崇拜中吸引过来。她接下来说:“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英明指示,经县文革领导小组批准,决定原到付业队带职的李庆军同志从即日起回到场校文革小组担任第一副组长工作,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光荣回来。
    大家刚要鼓掌,李庆军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大家摆手阻止道:
“慢,且慢鼓掌,大家先听我说。同志们的心意我愧领了,但我觉得有必要对董副组长方才的话作点补充,还希望同志们给以谅解。在我们彩霞山,人人都知道我是个刚刚被解放的人,叫走资派也好,叫牛鬼蛇神也罢,反正我是曾被打倒过。到付业队任队长。实际上仍旧是接受监督改造。现在解放了,按照同志们的说法,是重新回到革命队伍里来了,这就充分证明,我以前是掉队了。大家如果真的欢迎我,我想首先应当是欢迎我重新归队,而不是欢迎我升了官,只有重新归队才是我们能成为好同志、好朋友的前提,我说的没错吧?”
    大家这才一面鼓掌一面称赞:“说的对,说的对,我们都欢迎你重新归队。”
李庆军这时才朝大家频频鞠躬表示感谢。                             
    会议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首先是制定全年生产计划。李庆军提出:“我们的茶场顾名思义,那就是种茶的。所以制定生产计划,当然就要以茶叶生产为主,这一点首先必须明确。要对茶叶生产下足力量。而其他各项都处于从属地位,是为茶叶生产服务的。昨天我到茶园里走了走,发现情况很不妙。茶园的追肥和田间管理欠帐太多。因此,我们下一步要集中精力打好茶园田间管理的翻身仗。有的同志认为,要以抓钱为主,付业队还要扩大,多派人去烧炭,加工硬杂木,什么来钱干什么。我认为这种只顾眼前、急功近利的做法不可取。我不赞成这么干。```````”
    李宗琦总觉得李庆军这话就是针对他的,他心里老大不高兴。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看着李庆军认真听他说下去。      
“当务之急,”李庆军接着说:“应该是补足欠帐,加紧追肥和田间管理,适当削减新开梯地的工作量。今年开造梯地的计划我列了一百七十亩。也许同志们会觉得这个数字太保守,但我们只能根据具体情况量力而行。如果我们不分主次,芝麻绿豆一把抓,势必会顾此失彼,舍本求末。我还要再强调一遍:今年生产的主攻方向是追肥和田间管理。打好这个翻身仗,保证茶叶的良好生长态势,才能使我们有望实现预期的经济效益。因此,我想今年的购肥计划,可可饼最少不能少于五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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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43 | 只看该作者
74# 流戈
  第二十一章、竹篮打水

     “哎呀,你昏了头啦?私盖公章让人家知道了,不整死你才怪!”韩志梅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本分,不肯越雷池半步的李庆军,竟也会琢磨出这样的歪道道来。
    “这不都是被逼的吗,他们要拆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再说了,这登记结婚的事情按照审批程序是我分管范围内的,若是别人打报告开介绍信,有我签字就可以盖章,我也是这个场里的一员,我批准了,又能算个什么毛病?以后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木已成舟,我们已是合法夫妻,活活气死他们!”李庆军这番话让韩志梅深受感动,难得庆军这么真心对她,宁可牺牲仕途前程也在所不惜。她的确知足了,把身子轻轻地靠在了李庆军的胸前低声要求到:“就要分别了,你再抱抱我吧。”
    李庆军伸开两臂把韩志梅紧紧地搂在怀里,两只深情和充满爱抚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得到李庆军“痛改前非和韩志梅分手”的消息,郑兴致心里的那块病总算是去掉了。他觉得与董启芳之间的那份帐,这回总算是两清了。致于董启芳能否如愿以尝地嫁给李庆军,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总之,她再没有什么理由来纠缠。郑兴致的脸上偷偷地露出了一丝奸笑,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恢复了他先前那春风得意的神采。
  本来嘛,他当初以县文革领导小组办公室派出的工作组长身份到彩霞山来蹲点,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他的姑表兄弟李宗琦扶上人才榜。郑兴致何许人也?县人武部的副部长,支左办的副主任,赶上这斗批改的好时机,放个屁能香十里地,脚一跺整个县城都哆嗦。谁敢不敬他十二分!对他这种非同凡响的大人物,工作之余搂草打兔子,沾个花花草草什么的,山高皇帝远,即便有人冲他邹一下眉头,咳嗽一声,想管一管这当子鸡毛蒜皮,量他也没有恁大的本事呀!在他看来:什么知青不知青,起个雅名叫着好听。无非城里扫出来的废物和垃圾。他,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如今,他此行的目的基本达到,惹了点小麻烦业已摆平,正当激流勇退。尽早离开这凡夫俗地。上边已经规定了文件:奸淫女下乡知青者从严惩处。正当飞黄腾达之际,犯不上再冒这小河沟里翻船的危险。
    这一九六七年的怪事就是多!李庆军自从去年上秋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之后,接着批判、改造了小半年。如今,突然又宣布“解放”,摇身当上了场校文革领导小组的第一副组长。简直就跟变魔术一样,弄得人们啼笑皆非,眼花缭乱。大会上一宣布,居然还响起了猛烈的鼓掌声。那些昔日里高喊要李庆军“低头认罪,永世不得翻身”的人们突然间又齐刷刷地变成了对李庆军寄托着殷切厚望的支持者。
    大会之后开小会。应李庆军的要求,组长李宗琦决定召开文革小组全体会议。除了这三个带“长”字的,还有茶场的金荣枝、伍锡权和干校的周广民、冯军等几个组员。另外,县武装部派驻干校的两位参谋也被约来列席会议。这次会议是在茶场回形院里给李庆军准备的那个套间召开的。昨天,李庆军不听劝说,硬是让人把这儿的办公桌椅帮他抬到大楼的住处去了。董启芳没办法,今天开会前只好把她那屋的办公桌抬了过来装门面。今天会议的内容,李庆军是主角。一来大家为他重返领导岗位表示祝贺,并重新进行岗位分工。二是由李庆军就当前的生产及相关问题提出几点按排意见,交会议审查研究,做出决定。
    那时节每逢开会,固定格式的开场白是不能免除的。今天由董启芳主持会议,于是她便照本宣章地开始了她的讲话:“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首先让我们以最最崇敬的心情敬祝我们的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洲尽舜尧``````”为了节省纸墨,恕我如今省略了以下那些当时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的话语,不再一一罗列。
会场里的人全都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两位参谋还敬着军礼。大家表情庄严而虔诚。极有可能如今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古代大臣们朝堂面圣时的情景就是从那儿学来的。直到董启芳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结束这套列行程序,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归坐,等着她把会议引入正题。
    董启芳故意咳嗽了一声,以便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对领袖的无限崇拜中吸引过来。她接下来说:“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英明指示,经县文革领导小组批准,决定原到付业队带职的李庆军同志从即日起回到场校文革小组担任第一副组长工作,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光荣回来。
    大家刚要鼓掌,李庆军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大家摆手阻止道:
“慢,且慢鼓掌,大家先听我说。同志们的心意我愧领了,但我觉得有必要对董副组长方才的话作点补充,还希望同志们给以谅解。在我们彩霞山,人人都知道我是个刚刚被解放的人,叫走资派也好,叫牛鬼蛇神也罢,反正我是曾被打倒过。到付业队任队长。实际上仍旧是接受监督改造。现在解放了,按照同志们的说法,是重新回到革命队伍里来了,这就充分证明,我以前是掉队了。大家如果真的欢迎我,我想首先应当是欢迎我重新归队,而不是欢迎我升了官,只有重新归队才是我们能成为好同志、好朋友的前提,我说的没错吧?”
    大家这才一面鼓掌一面称赞:“说的对,说的对,我们都欢迎你重新归队。”
李庆军这时才朝大家频频鞠躬表示感谢。                             
    会议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首先是制定全年生产计划。李庆军提出:“我们的茶场顾名思义,那就是种茶的。所以制定生产计划,当然就要以茶叶生产为主,这一点首先必须明确。要对茶叶生产下足力量。而其他各项都处于从属地位,是为茶叶生产服务的。昨天我到茶园里走了走,发现情况很不妙。茶园的追肥和田间管理欠帐太多。因此,我们下一步要集中精力打好茶园田间管理的翻身仗。有的同志认为,要以抓钱为主,付业队还要扩大,多派人去烧炭,加工硬杂木,什么来钱干什么。我认为这种只顾眼前、急功近利的做法不可取。我不赞成这么干。```````”
    李宗琦总觉得李庆军这话就是针对他的,他心里老大不高兴。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看着李庆军认真听他说下去。      
“当务之急,”李庆军接着说:“应该是补足欠帐,加紧追肥和田间管理,适当削减新开梯地的工作量。今年开造梯地的计划我列了一百七十亩。也许同志们会觉得这个数字太保守,但我们只能根据具体情况量力而行。如果我们不分主次,芝麻绿豆一把抓,势必会顾此失彼,舍本求末。我还要再强调一遍:今年生产的主攻方向是追肥和田间管理。打好这个翻身仗,保证茶叶的良好生长态势,才能使我们有望实现预期的经济效益。因此,我想今年的购肥计划,可可饼最少不能少于五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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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流戈
  二
    “哇!五吨?整整一万斤。那得花多少钱?”董启芳和金荣枝异口同声惊讶地问。
    “什么东西呀,做什么用的?是化肥吗?”两个列席会议的参谋也莫名其妙地问。
“就不能少买两吨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场里资金恐怕不行。方才你不是不赞成先抓钱吗?我看我们还是应该本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多耪些草皮粪、多沤些农家肥``````”半天没做声的李宗琦这工夫再也憋不住了。他把吸剩的烟头回手从敞开的门口扔了出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朝李庆军反问道。
现在,几乎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李庆军的身上。你得承认,人家李宗琦说的话的确不无道理,买可可饼那得花钱,可你又不赞成把主要力量都放出去抓钱,看你怎么解释吧!
“我到是很赞成李庆军同志的观点。种茶叶不象田里面种水稻,也不象地里种罗卜白菜,种茶叶有种茶叶的特点,它就需要可可饼嘛!当然还要大量的农家肥参在一起使用。不然好几百亩茶叶靠那五吨可可饼好干什么?我认为五吨太少,应该买十吨才够。”连李宗琦也没有想到,董启芳这工夫坚决地站在了李庆军一边。他被她那高嗓门的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自己十分清楚:对种茶方面的知识,他远不及董启芳知道得多。他的心思从来就没往那种茶方面用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就坡下驴说:“既然确实需要,那就买吧,不过钱暂时可没有。我们还是听李副组长继续往下安排吧。“
  “我看还是采用借鸡下蛋的办法,先到信用社贷点儿款,解决我们当前的困难。等到冬天农闲季节,我们集中精力搞副业......”
  “不行,不行!你那是资产阶级思想!什么借鸡下蛋,那分明是找上门去送给人家剥削。到信用社贷款那是要利息的。”李庆军的话还没说完,金荣枝嘴快,一句话噎得他哭笑不得,没有了下边的文章。信用社放贷支持生产都被说成是剥削,跟这样的人理论无异于对牛弹琴。
  金荣枝正在为自己刚才这番话自鸣得意,用眼睛环视在座的人,却没找到附和的眼神。有人分明在暗中讥笑,就连李宗琦都连连摇头,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他那眼睛和自己的眼睛相碰的一刹那,却又欲言又止。
  众人都在不置可否,副组长董启芳可憋不住了。她怒视的目光盯在金荣枝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斥道:“咱们这是在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抓革命促生产,讨论落实计划措施,请你不要乱扣帽子!根据场里目前的经济状况,我看贷款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坚决支持。”
  董启芳的意见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连李宗琦都在暗自后悔自己先前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
    接下来对李庆军提出的方案,董启芳仍旧持坚决支持的态度,只是有一件事让她陷入了左右为难,那就是劳动组织的编制问题。李庆军提出要恢复过去的中队下边设小队的建制。这无疑等于是全盘回到过去那一套。几个月来她操纵着造反派们反复砸烂批臭了的东西,如今还要当宝贝检回来,那怎么行?
    好在除了周广民和冯军不置可否外,另外两名班子成员持反对意见,才让董启芳没有当场和李庆军顶起牛来。平日里出惯了风头,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横插一杠子的她,今天破天荒地沉默无言了。她不想反对李庆军,可是又不能反对自己。
    李宗琦终于找到了充分发扬民主的机会,立即按照多数人的意见定了调子:
    “我们必须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真心实意地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在这场触及人们灵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来成立的各个团体,是适应斗争需要涌现出来的革命新生事物。这些群众团体既是战斗队、宣传队,又是工作队和生产队。这现成的劳动组织就非常好。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要再争论了。”
    李庆军孤掌难鸣,也只好暂时保留意见。剩下的事情是去考虑那些不参加任何组织的那部分人如何安排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提出了他的最后要求:
     “必须尽快安排一个专职会计,把今天讨论的生产计划搞个预算,能不能实行还得看预算结果。自从王会计走后,现金和帐本都交给了伍锡权,其实这不符合财会制度。一旦出来差错我们当领导的也脱不了干系。再说伍锡权是文书,现在我们茶场最忙的人就是他。再让他划分财务科目,搞分析预算决算,审核平衡收支,给领导当好经济参谋,他能受得了吗?”
“我看不用那么复杂。会计不就是把花的钱记个数就完事,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董启芳这回可不敢支持李庆军的意见了,现如今的伍锡权不但是她的笔杆子和智囊,更是她的钱匣子。她要花的钱,只管到伍锡权那儿去拿,签个名字就好使。要把她的钱匣子拿走,以后花钱就得找李宗琦去批条子,还要经过会计、出纳两道手续,象以前那么随便可就不行了。让她把已经到手的经济权利拱手让给别人,她当然不愿意,可她又没有本事兼职当会计。
    李宗琦其实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碍于董启芳和郑兴致的关系,不便着手解决罢了。现在李庆军把这件事情提了出来,他也正中下怀。他想了一下说:
    “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只是一时还没有确定人选。你们看马秀华怎么样?”
“马老师吗,我看还可以。她办事挺认真的也很细心。”风闻李宗琦正在追马秀华,李庆军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原来的传说得到了证实。
  干校的周广民和冯军都不了解茶场的情况,无法对这件事情进行表态。董启芳对日后是否能把马秀华拉到自己身边还没有把握,她自然也听说过李宗琦在追马秀华的传闻,不过她了解到马秀华下乡前就已经有了恋人,知道李宗琦那也是痴心妄想,白费心机。马秀华绝不会听他摆弄。眼下自己也提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她也表示了同意。
    “那就这样吧!我抽空和她谈谈。”这个问题李宗琦也就算一锤子定了音。
    韩志梅按照商定的计划写了请假报告。拿着这份报告去找董启芳审批,把个董启芳乐得嘴都不在原来的位子上。她心里想;“谁不知到你那老妈的风湿病,那也不是仨月俩月的事情啦。先前怎么不请假,还不是恋着李庆军?这回让人家把你甩了,可不就没有脸皮在这儿混啦!回家呆着去吧,永远也不要回来!”他拿起了笔刚要签字,突然又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恨,太便宜了她。于是,她又把钢笔撂回到桌子上,两只手指头捏着那份报告使劲儿地来回煽动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你看我差点儿越了权。如今这请假的事情归李庆军管,你还是去找他吧!”
    韩志梅看着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得真想把她那张臭嘴当场撕开。但她记起了李庆军的嘱咐,强压住心头的愤怒,好言求告道:“他不让再找他,说我影响了人家的前途。实在没办法,看在我们一同下乡的份儿上,求你行行好就给批了吧!”
“唉,我这个人心就是软,好,就看在一起下乡的份儿上,以往的事情也不和你计较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就不应该死缠着人家。就你那成分,你不是毁了人家吗?”
董启芳唠叨着,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钢笔,在韩志梅的那张请假报告上写下了她那鸡扒狗挠般的名字。而后,她以一个胜利者高傲的姿态把韩志梅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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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流戈
  三                                      
    董启芳生就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可不是那种能坐得住凳子的主儿。韩志梅一走,她接着就去找李庆军讨口信。
    “一个人在屋里忙什么呢?不是说要找群众组织的人交换交换意见吗,走,我陪你去”董启芳来到李庆军的房间门口,隔着门就大声打起了招呼。
    李庆军此时正在屋里帮着伍锡权和马秀华办接交。他拨弄着算盘珠儿正在核对着一笔帐。没顾得上细听门外有人在喊什么。直到董启芳拽开门走了进来,他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发现是她。
    “夷!董组长今天大驾光临,欢迎欢迎,”李庆军脸上毫无表情,木呐地说。
    “啊,原来你们俩也再这儿呀!”董启芳这才发现屋里并不是李庆军自己,还有伍锡权和马秀华,看来今天来的有点儿不是时候。当着旁人的面,有些话就不好往外掏。
“董组长请坐!”伍锡权忙着站了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了董启芳。
    “你有事吗?你看我只顾得帮他俩整帐了,也没听清楚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抱歉啦。”李庆军虽然特别讨厌她,出于工作上的礼节,只得硬着头皮和她打招呼。
    董启芳十分扫兴,她把方才说的那意思重复了一遍。然后对他说:“庆军,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李庆军显得极不耐烦地随着她走到外屋说道:“有什么要紧事你就讲吧。我这两天非常忙,你尽量挑要紧的说。”
    “方才韩志梅找我批假,要回家去照顾她妈。我给她批了。因为这事是你分管,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李庆军听了只当是毫不相干,冷冷地答道:“咳,不就是请个假吗?谁批还不一样?过后见面时再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怎么还劳你专门跑来一趟。”
    “她要请假一年呢。”董启芳以为李庆军没听清楚,便又重复了一遍。
    “咳,你这个人那!怎么分那么清?什么你管我管,得分个轻重缓急吗!开春生产安排我还没摆布开,请假的事原先都是你管的,你可以酌情处理,就先不要急着往我身上推好不好!刚卸完犁耙就拉磨,好赖你也得让我喘口气呀。”
    “要是别人还好,可这回是韩志梅``````”
    “韩志梅怎么啦?我已经和她断了,从此两来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哪还有闲工夫管人家的事情。拜托了,以后她的事情你不要再和我说。”李庆军说完不再理董启芳,转身回屋里整帐去了。   
    董启芳的心思早就托郑兴致转达给了李庆军。她是个急性子,恨不得立刻摸清李庆军到底对她有没有那么点儿意思。谁知道好几天了,李庆军一直没有丝毫的表示,就跟压根儿没有这码事儿一般。平时见了面不得不打个招呼、却总是跟她话不投机,转身就走。若和他商量什么事情,无外呼那四个字:“你看着办!”
    董启芳再也沉不住气了,不知道李庆军这是打的什么迷魂阵,总这么捉迷藏她可实在受不了,干脆得和他明挑。为了稳重起见,她先找到马秀华从中斡旋,他们那些高中生之间比较容易沟通。
    马秀华是比李庆军早一年毕业的高中生,当过二年代课老师。下乡到茶场后接替韩志梅的工作负责后勤。她工作认真细致,为人稳重大方。在这茶场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能和她处得来。“文革”开始后,虽然被董启芳动员参加了红茶兵团造反队,但批斗、整人、栽赃陷害的事情她从来不参加。,因此在李庆军的印象中她是个正派人。平时到一起也能说上几句真话。
    既然受命于人,在整帐的间歇,马秀华便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了出来:
    “李支书,不,现在还应该叫你李组长才对。你看这一阵子闹的,我都不知到怎么称呼你才对了。”
“马老师,干吗你也和别人那么客套?我们同学校友之间可不应该这么俗气。什么支书组长,以前你直接叫名字,那就最好。我年龄比你小,就当是你兄弟吧!”
    马秀华就喜欢这种快人快语的性格。她马上高兴地说:“这么说,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啦,太好了!我家姐妹三个,还就缺个弟弟。这回我有弟弟啦!”她拍起了巴掌,笑得差点儿把董启芳要她帮忙的事情都给忘到脑后了。
    乐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了,于是进一步问到:“庆军兄弟,怎么我听人说,你和小韩分手啦?是真的吗?”
“没错,有这回事。马姐又是听谁说的呢?”李庆军有些奇怪,这件事情怎么传得这么快,除了梁金瑞和陈凤莲,他可是没对任何人说起呀。”
    马秀华也不瞒他,告诉他说:“当然是你们领导层里传出来的,若不是你亲口证实,说什么我也不信。不是说都准备结婚了吗?两个人感情都到了这个程度,为什么还要分手呀,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
    李庆军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显得十分痛苦,摇着脑袋喃喃地说:“我们也都不是情愿的呀,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是个党员,受着组织约束。韩志梅她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现在不论什么事情,只要跟政治扯到一块儿,沾上阶级斗争的边,那就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人生第一大要务,出生的时候要选得准。千万找个成分好的地方去投胎!”
    “真是怪可惜的,以前看见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股亲热劲儿我不光是羡慕,简直就是嫉妒!”
    “所以,我就成了资产阶级的俘虏,就要被打倒、被批臭、遗臭万年呀。马姐日后找对象可千万别学我,一定要找个成分好的,这可至关重要啊。”李庆军自嘲地说。
    “这么说,你下一步该找一个出身成分好的是不?”
    “马姐打听这事做什么?该不是想帮忙吧?这种傻事姐你千万不要干!会自讨苦吃的。别看我眼下又起来了,暂时象个人儿似的。迟早还会再被打倒。这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个天生的倒霉蛋,谁沾上都跟着沾光倒霉,这才是我要和韩志梅分手的真正原因。给我当红娘,过后人家会恨你一辈子的。”
    “看兄弟这话说的,太有点儿贬低自己啦!难道你就真地没发现有人在暗中追你吗?实不相瞒,我就是想来当这个红娘,人家托我来帮着撮合撮合呢。”
    “哈哈!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一准是她,没错!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了。”李庆军明知到马秀华说的就是董启芳,却不直接点破。
    马秀华没想到李庆军会和她打哈哈,还以为他真地要猜呢,于是急着追问:
“那你说说看她是谁?看你猜不猜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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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46 | 只看该作者
78# 流戈
第二十二章、本分

    “不就是前两天集上走丢那个疯子吗?寻人启示都贴到彩霞山上来了,那上边说谁若能帮助寻找或者提供下落线索,人家还必有重谢呢。我想,能看上我这个倒霉蛋的人,除了这个疯子还能有谁?不过,这样人才两得的美差恐怕与我无缘,那个疯子以前我在集上见过。虽然留着披肩的长头发,从背后看有点儿像个女的,不过对面一看,我看他那样子,胡子拉碴地,绝对不像是个女的呀!我可不能跟他同性恋。”李庆军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一句话逗得马秀华笑出了眼泪。她边掏出手绢擦着,边摇着头说:“啊呀我说庆军,你可真是够心宽的,感情生活上遭了这么大的挫折,若搁到我身上连死的心都有,亏你还说笑话!”
    “我这人就是心比肝大,天生没有志气的窝囊废,黄连树下谈琵琶,苦中求乐呗。总比找棵歪脖树上吊要好吧!马姐你是不知到我这心里有多苦,可我又能怎么样,砸碎了门牙咽进肚子里,不让别人看见我那淌的血就是了。我以前从来不信命,谁要说我这是命不好,我总要跟人家抬杠,争个脸红脖子粗。现在那些人一定在背后讥笑我活该,不信命的人就该是要受到命运的惩罚。我也没有心思再和人家抬杠了。事实在眼前摆着,不认也得认呀!”
“唉,造化捉弄人那!不过庆军,你也不要总这么苦着自己。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可以再找个女朋友重新建立感情。我看这茶场的妹儿,很多都喜欢你。我是比你大,也有了男朋友。不然我才不帮董启芳来打探你呢!我也只是帮她问问你的意思,算不上介绍。我看的出来,你和我差不多,在这件事上都不喜欢找别人介绍。你说是吗?”
    李庆军点了点头说:“马姐说的对,我相信马姐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感情这东西,我也是历来不相信别人介绍的。这又不是做生意!打心里萌发出来的东西还要别人介绍什么?若不是这样,介绍的再好也塞不进心里去呀。这茶场里的姐妹们,是否会有喜欢我的,我确实不曾留意过。而且“喜欢”跟相爱也没有必然的联系。至于董启芳对我有意思,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在建场初期,她就让当时县委派来的指导员陈明坤帮她介绍。陈明坤是县委给我派来的师傅,说是介绍,或多或少还带点儿包办的意思。我得承认,要说政治条件,董启芳几乎能压倒所有的人。其他方面也比别的姐妹高出一头。可那时我还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女朋友,当然就不会再考虑别的人。不单是董启芳,就是韩志梅,一开始也没少被我拒绝过。反复地好言相劝。但她不听,追我就象着了魔。她说她也有爱的自由和权利。只要我一天还没有和我的女朋友结婚,她就有权利爱我一天。我和韩志梅的故事马姐肯定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她对爱情的执着劲儿,恐怕只有亲身感受的人才能相信。她与董启芳的不同之处在于,她只想嫁给我做老婆,白头偕老在一起生活,而从不想过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后来,我那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得到一个难逢的好机会而踏上了另外的生活道路,最终离开了我。这我不能怨她,我不听她的劝阻,执意来下乡务农,本身造成了我们不能经常在一起。她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我也希望她能生活得更好。我自己痛苦过、失望过,那可是在一起像亲兄妹一样相处了九年建立起来的感情啊,突然间失去了,简直让我痛不欲生。是韩志梅把我从对爱情的伤痛、绝望、和消沉中拉了出来。她完全象一个贤惠的妻子对自己的丈夫那样处处关怀、体贴着我,使我终于被她的真情感动了。再也无法回避这份真诚圣洁的感情。我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同样的事情,若是搁到董启芳身上,她是做不到的。她找对象靠的是她的政治资本。图的是飞黄腾达的前程。而我这个人没有她那么高的欲望,只希望能有感情的真实融洽,生活上的同甘共苦。可以说,现实逼我和韩志梅分手,却没法逼我去学陈世美!我是不会做陈世美的,牺牲爱情去攀龙附凤换得荣华富贵,那就是无耻的人渣。”
“这么说,你们的分手只是环境所迫,这对你们双方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以后环境有了变化,你还希望有朝一日和韩志梅再续前缘吗?”
“我在爱情上是个失败者,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抱这种希望了。我完全知道自己能够被解放出来再次进入领导班子,其实是钻进了有人设计好的圈套。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去暗算韩志梅。既然我不能给心爱的人带来幸福,还使她因为我遭受牵连和感情上的折磨,还让人家和我在一起做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面对现实做出抉择。还能让她避免遭到情敌的继续暗算。马姐可以直截了当地转告董启芳:就说我的心已经死了。彻底凉透了,再也无法燃起爱的火花。请她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
    这话马秀华是一字不拉地转告给了董启芳。董启芳就是再苯也能听出李庆军这是在拿话含沙射影地敲打她。她彻底失望了,从此怀恨在心,发誓迟早要报这绝情之仇。
    李庆军在十分不利的条件下艰难地着手进行着春季生产的准备工作。劳动组织的问题最让他伤脑筋。有的人造反造昏了头,你文革领导小组算老几?叫他往东他往西,叫他打狗他撵鸡,横竖不听你摆弄。结果有的工作几帮人争枪着干,有的活儿你推我挡没人去。
    供销社那头也来了消息:“可可饼目前正缺货,搞运动需要,无法出去调运。建议改用花生麸。那东西库里有的是。”挨饿的年头留下的后遗症:供销社超量储备了大批的花生麸,平时是肥料,饥荒来了是粮食。
    李庆军被气了个倒仰:“需要的东西他没有,却还要来兜售他的滞销品。要用花生麸找你们干吗?附近生产队就有的是,价钱比你那还便宜。干脆,你们帮我出手续,我们自己派人去联系!”
    事情传倒李宗琦耳朵里。他马上找李庆军来批评说:“你好糊涂呀!怎么不算政治帐,单去算那经济帐。现在场校合并在一起,主要是执行特别重要的政治任务。怎么可以派人出去跑生意?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搞文革的领导机构。”
    好家伙,这事儿也跟政治挂上了。李庆军的脑袋大概不好使,怎么偏往那带尖的钉子上撞?好在李宗琦还算关心生产,支持他工作的。经李庆军再三解释,说明茶叶这东西最适合使用可可饼肥,如果改用花生麸,效果不行,价钱要贵两三倍。李宗琦这才答应亲自到外贸公司去找那儿的造反派求援。人家看在是茶场文革领导的份上,责令王达昌去帮着联系,总算弄回了三吨半。
在第二次领导小组会议上,经过激烈地争论,勉强通过了李庆军起草的那份《关于抓革命、促生产若干问题决定的通知》。里面明确规定了各革命群众组织和全体知青自即日起必须在文革小组领导下,服从统一安排,积极参加集体劳动。凡不按统一规定参加集体生产的,除事先得到文革小组批准外,将取消其误工期内的所有福利待遇。这一来,总算是使间断了好几个月的生产又重新开始了。
烧炭的季节刚结束,李庆军就把副业队从山里撤了回来。全力以赴投入了茶园的田间管理。春社日一过,休眠了一整个冬天的茶叶树便开始复苏了,争先恐后地从那枝条上的叶跟处向外萌发着红玛瑙般的芽蕾。彩霞山上似雨非雨、似雾非雾的天气,能见度极低。隔着十米开外便什么也瞅不清楚。朦胧中伸手摸上一把,不管碰到什么东西,全是湿漉漉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伴着布谷鸟的声声鸣叫,西边干校的水稻田里不时传过来吆喝牲口的喊声,那是周广民他们正在驱牛耙田。近处梯地上,挑着担子往山上运送肥料的知青们也在紧张地穿梭忙碌,他们中间还不断地传过来嘈杂的说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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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47 | 只看该作者
79# 流戈
  二
    梯地上传来知青们的说话声,有人在问:“昨晚上那馒头好吃吗?还有那用酱油泡的咸箩卜。”问话的人叫何美英。两个多月前跟着董启芳出去串连,昨天才回到场里。听说是新近改了名字,叫何卫红。
“好吃什么呀,都成馒头干了。又干又硬,没办法咽得下肚。那快罗卜怎么是黑色的?我试着咬了一点点,天哪!咸得都能打死卖盐的!没敢嚼,让我给扔了。出去两个多月,就弄回这两样东西呀!”答话的是二妹子何春玲,她跟何美英虽然已出了五服,但一直很要好。
    “哎呀,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那可都是在北京毛主席接见时发的,我肚子饿了都没舍得吃,专门带回来给你尝一尝的。怎么就给扔了呢?我们应该带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对待这些具有伟大意义的食品!”
    “你真的见到毛主席啦?”
    “那还用说,亲眼见到了,那才叫无比幸福啊!那天我们天不亮就领到了馒头去排队,一直等到中午才进到天安门前那条街。队伍缓缓地向前行进。到了天安门广场早就是人山人海。我个头矮,又离得太远,被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遮挡着看不清。我急了,翘脚不行我就使劲儿往高跳。有一下还踩到别人脚上,挨人家好顿骂。不过这回终于看到了。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当中穿军大衣的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朝我们招手呢!”
    “你们两个人不要只顾说话,手中的活儿不能停呀。你看别的组早就超过我们了”刚从山下担着粪肥上来的阿坤看见他俩唠得正起劲,故意过来打岔。
    “你胡说,谁能超过我们?”二妹子不信,亲自到别的组看了一下,才知道阿坤在骗俩。她刚要找阿坤理论几句,却突然看见一个身穿崭新棉军大衣的人从一片浓雾中钻了过来。待那人走到近前,几个人才认出那人原来是史占海。这家伙游手好闲,不在他那边干活,跑到这儿炫耀他的威风来了。阿坤见了不无羡慕地称赞到:“你还别说,真象换了一个人,够威风的!这大衣从哪儿得来的?”
    “外边接待站发的。”史占海得意忘形地说。
    “接待站还发大衣?”阿坤问了一句。
    史占海呲牙一笑,两只手比比划划地说:“你真是死心眼儿,借的,不用还,还不等于发的吗?”
    “不还人家会答应吗?”
    “还?老虎借的猪,还什么还!就算是毛主席发给我的吧。半路上捡到的介绍信,上面连个省、市、县的地址都没有,姓名也是我瞎编的。中国人这么多,他找鬼要去?当初串连你偏不去,接待站好东西大把多,你去了也准能弄回来!”史占海恬不知耻地越吹越来劲。
    梁金瑞刚好担着肥料从这儿路过,听见了忍不住就顶了他一句:“你这还叫什么革命串连,十足的浑水摸鱼,骗吃骗拿国家财产!”
    “你敢污蔑我们红卫兵?再胡说八道可对你不客气!”
    附近几个串连回来的造反派也正在口若悬河的兴头上,突然听到这样的指责,简直气得发疯,立即上来围住梁金瑞准备采取“革命行动”。
梁金瑞哪肯示弱,理直气壮地斥责到:“你们尽给红卫兵丢脸,还充什么好汉?大衣都让你们给骗回来了,还口口声声宣称什么革命,纯粹是一派胡言。”
我们出去进行革命串连是去宣传MZD思想,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谁胆敢反对我们就是反对MZD思想,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相对抗!对你这种现行反革命就得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来呀,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金猴奋起千均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让我们给这个阶级敌人一点儿厉害瞧瞧!”原来一旁观阵的金荣枝见到她的同伙被梁金瑞驳得理屈词穷、威风扫地,赶忙过来煽动群众围攻梁金瑞。
    史占海二话没说,挥拳就朝梁金瑞的脸上打了过来,那几个串连回来的造反派见是头头发了话,便也纷纷摩拳擦掌要大打出手。
梁金瑞前边闪身躲过史占海打来的一拳,后边屁股上却挨了不知是谁踢过来的一脚。正处于寡不敌众,吃亏挨打的当口,吴国强和覃玉峰闻讯跑过来劝解,混乱中他俩每人也都挨了几下子。这几个人都是火性汉子,断不肯干挨打不还手。
一场群体格斗就要发生了。
“都赶快住手!”只听得一声大喝,及时赶来的李庆军立刻制止了他们。
这种时候,组长李宗琦还在县里跑他自己的事情。董启芳又串连未归。李庆军是这里唯一的领导人,他的话如今还起作用。他今天和稀泥,也不管谁是谁非,命令大家都散了,该干啥的干啥去。现在是抓革命促生产的关键时刻,有什么矛盾过后专门抽时间解决。谁再打架就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说是过后抽时间解决,这不过是李庆军的一种托词。大家心里都明白,眼下这乱糟糟的年月,父子爷们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都还争吵得掀饭桌砸玻璃,何况这千百种心眼儿搀和在一起的茶场里,有几件事情是能够说得清楚的?现在不是评判是非曲直的时候,要紧的是刚刚恢复起来的生产再也中断不起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靠息事宁人来维系生产进行。他明白自己这样做,会召来各方面的非议。首先梁金瑞和吴国强那几个朋友都会对他有看法:他们几个分明都占在理上,反而白挨了打。谁的心里能舒服?造反派们也会背地里笑话他:“十足一个傀儡,大爷面前再也放不出一个扁屁!”此时此刻,李庆军早已没有了计较个人荣辱的心境,就连过去一贯坚持的是非原则似乎也有点儿坚持不下去了。
清明一过,又到了采茶旺季。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地热了起来。董启芳去串连早就回到了县城。在家里住有半个来月了。也许只有这半个来月他才真正称得上是在串连。每天跟着易麻子一伙人四处煽风点火,扩充着他们这一派的势力。商量着打击对立派的步骤和策略。
    这一天,她终于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彩霞山,使得彩霞山上自开展“文革”以来难得的一段宁静从此被彻底打破了。知青们很快分成了势不两立的两大派,并从开始的见面就吵逐步演变成见面就打。砸玻璃踹门、上房掀瓦,食堂做饭的大铁锅被砸成了碎片。猪拦里不到四十斤的几只小猪也被抢去杀了吃肉。和他们不是一个派别的知青被打得纷纷逃离彩霞山。董启芳给这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文攻武卫”。
李庆军煞费苦心从新组织起来的生产也到此划上了句号,永远地结束了。两派斗争使得原来的场校文革领导小组完全失去了作用,也把李宗琦调回县里的路子给堵死了。他一气之下跑出去另谋出路,从此没了踪影。到是那位不可一世的董启芳又乘机来对走投无路的李庆军进行威逼利诱。
到了这种处境,李庆军眼看茶场已经没了指望。二年多的努力已付之东流。他也深深地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和无奈之中。
董启芳一回来,先就给李庆军戴上了一顶“只顾低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在路线斗争的大是大非面前和稀泥”的大帽子,几次三番逼他表态到底站在哪一边。玄外有音:非友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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